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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的故事

作者:了夫


(一)
  村里有个老头儿姓曹,现在的岁数已经不小了,因为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所以我们就姑且叫他“老曹”吧。他平时总会时不时地冒一两句金句出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所以他在小孩儿群里颇受欢迎。老曹喜欢给小孩子讲故事、讲“大道理”,那带着老花镜给人说教的模样好像他很有学问似的,所以小孩子们都尊称他为“曹老爷子”。
  大人们对老曹却是另有称呼。老曹的家族有个遗传的特征,凡是有他们曹家血脉的人后背上都会生个肉瘤,形状与蛋无异,因此大人们都在私底下用“背蛋曹”来称呼他。
  这个老曹其实根本就没念过几天书,他只会数二十以内的数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下来,但是村里的小孩子们可不知道这些,所以他混在小孩堆里却总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围在老曹身边听他讲故事、讲“大道理”,那会儿他还不老,我们都很喜欢听他讲松胡子大脑停控的故事,都觉得这个曹老爷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简直就是自己崇拜的偶像。后来家里买了电视机,我才知道他讲的应该是“孙猴子大闹天宫”。
  老曹说话是很清晰的,所以“松胡子大脑停控”并不是他没说清楚,而是他确实这么讲的,应该是他从小到大一直错误地认为这就是一个故事。
  他有个偶尔会发疯的病,发作起来先会骂人打人,随后就自己倒在地上抽搐,据说模样极其恐怖,所以家长们都不让自己的孩子跟这个“背蛋曹”走得太近。但是小孩子们可不懂得家长的良苦用心。老曹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他的女儿很聪明又很有人缘,小朋友们都喜欢跟他女儿一起玩耍,自然而然地就会被带到他的身边听他说教,家长们的好意提醒也都被彻底无视。
  老曹的两个儿子都有曹家的遗传特征,一个后背上长着稍大些的肉瘤蛋,一个后背上长着稍小些的肉瘤蛋,所以被大家称为“大背蛋曹”和“小背蛋曹”。
  而老曹的女儿并不是老曹亲生的,所以她后背上就没生什么肉瘤,她的那股聪明劲儿也能让人一眼就瞧出她和大背蛋曹、小背蛋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老曹的这个女儿外号叫做“处生”,因为她出生时亲生母亲尚是完璧之身。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让人费解的稀奇事儿,这个“曹处生”到底是怎么来的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曹处生”的亲姥姥认为她是不祥之人,所以就自作主张把她送人了,正好这个时候的老曹婚后十多年也无一子,就被老曹给收养了。

(二)
  老曹结婚很晚,原本已被大家公认了是要打光棍一辈子的,他能时来运转娶到媳妇,得感谢他的老丈人罗老太公。老曹和老伴罗氏的这门婚事,就是罗老太公这辈子最牛掰的一笔运作,堪称神来之笔,尽管老曹的父亲曹老太公当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并且至死都没能合得上眼。
  这或许会让人好奇: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能让做父亲的宁可自己的儿子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同意让他结婚呢?难道这个老曹不是曹老太公的亲生儿子吗?还是说罗氏真的比不上背着肉瘤蛋、患有发疯病的老曹?
  都不是,但曹老太公就是不同意。别问为什么,问了他也不说,反而谁问他就骂谁。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罗老太公的手笔非同寻常、手腕何其之高。
  那个时候的年轻人和现在的年轻人谈情说爱不一样,那会儿大多是经媒人介绍认识、双方父母认可、年轻人彼此又互有好感,才会走到交往和谈情说爱的地步。可是老曹有天生的缺陷,脑袋也不够灵光,而罗氏一天书都没念过,洗衣做饭等等之类的家里小活儿也没有会做的。这老曹和罗氏两个,纯纯的半斤八两,无法被对方家长认可不说,就连媒婆这关都过不去。
  眼看着和老曹年纪相当的甚至年纪小上许多的年轻人都成了家、生了娃,曹老太公渐渐的彻底放弃了老曹能有机会娶妻生子的念想。而就在此时,一件大大出乎曹老太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老曹和罗氏同时失踪了。
  村里的人都在传罗老太公家的女儿跟着曹老太公家的儿子跑了。要知道,即便是在今时今日,一个女人无论是尚未出阁的剩女还是已经嫁为人妻的有夫之妇,跟其他男的私奔都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可平日里少有言语的罗老太公作为女方父亲,对此却表现得十分平静。真正坐不住的另有其人。
  曹老太公家得知此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尽管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曹老太公会如此那般着急。那些族人四处托人打听老曹和罗氏的下落,可是一直无功而返。
  半年后,老曹带着大着肚子的罗氏赶回村里,第一步就去了罗家,跪在罗老太公面前准备迎接来自罗老太公的暴风雨。令他感到完全意外的是,罗老太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开心地邀集了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们一同去了曹家,来了一次女方家向男方家的反向求亲。
  当罗老太公见了曹老太公并笑眯眯地喊了句“亲家”后,曹老太公两眼一黑,口中喷出一口老血,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是因为罗老太公逆天的反向求亲,还是因为老曹半年时间就把揣着孙子的儿媳妇带回来太过于惊喜,才导致的曹老太公昏死呢?都不是。
  面对眼前这完全不可逆转的事实,纵是曹老太公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也抵不住那些德高望重的村中长老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无奈的叹气,宁死也不接受,可身为女方的罗氏明显是吃亏的那个,她的肚子彻底遮不住了,自己的嘴再硬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那天回到家后,罗老太公照着镜子,使劲儿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不久,曹老太公郁结成疾,不治而亡,死后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族人用手都没能让他的眼睛合上,还是有人用胶水给粘上的。可怜他风流了一辈子,临了却是这么个下场。

(三)
  曹老太公是个特别风流的人,一生有女人无数,除了老曹外还有三个儿子,都是在老曹的母亲去世后续娶的继妻所生。他还有私生子女不知其数,单从后背的肉瘤可查的就有那么两个私生的儿子,至于私生的女儿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谁也不能随便去扒开一个女性的衣服查验。
  曹老太公年轻时,还曾和罗老太公的妻子有过一腿。谁都想不到,罗妻去世后,曹老太公和罗老太公还能因为女儿罗氏而成为亲家,这份机缘也是极其的少有,就不知道他们两个见面时尴不尴尬。
  不过罗老太公应该是不尴尬的,尴尬的应该是别人。罗老太公患有不育之症。他的亲生父亲姓吕、亲生母亲姓马,他出生后又被送养到了罗家,所以无法生育也正常。因此,名义上是女儿的罗氏根本就不是罗老太公的骨血。
  这事儿毕竟是私隐,不能为外人道。当时妻子怀孕,罗老太公明知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只能咬碎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
  罗老太公吃了哑巴亏,每天照着镜子看着自己头顶上的那片草原,甭提有多上火。他妻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最终生了个女儿出来,也就是罗氏。养父母罗某某一家和亲生父母吕某某、马某某不明所以,都高兴坏了,欢天喜地地庆祝自己终于抱上了孙女。可是罗老太公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是一丝好感也没有。
  罗氏渐渐长大,罗老太公可不想给别人教养女儿,所以他既不让罗氏上学读书,也不让她学做家务,硬生生将罗氏养成了“废人”一个。
  等罗氏到了婚嫁的年龄后,罗老太公也根本不想让她成婚出嫁,不过眼瞅着曹家的老曹也迟迟说不到媳妇,一个邪恶的念头在罗老太公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罗老太公十分罕见地给了罗氏一笔钱,暗示她去和老曹多加亲近走动。这个罗氏倒也有其亲生父母的风范,不愧是得到了亲生父母的真传,轻轻松松就把老曹给拿捏住了,迷得老曹整日神魂颠倒的。罗老太公一看时机成熟了,又成功暗示了罗氏带上老曹私奔。可以说这一切都在罗老太公的运筹帷幄之中。
  那罗氏实际上是曹老太公和罗妻的私生女,因此曹老太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女那般呢?可是罗老太公这招堪比“二桃杀三士和推恩令”,是个无解的阳谋:曹老太公若以实情相拒则他必为众人所不耻,且罗老太公作为罗氏的父亲,他本人是可以直接辟谣曹老太公所言并亲承罗氏就是自己血脉的,这种情况下即便事实并非如此,但也没人会信曹老太公的实话,反而曹老太公的名声也被自己毁了,因此曹老太公说出实情也无济于事。他若什么都不说,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结婚。所以,曹老太公这时做什么都是没用的了。
  年轻时,曹老太公送了罗老太公头顶一片青青草原,后来罗老太公用自己的方式还了他这笔孽债。

  正因为老曹和罗氏的这层关系,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即是畸形,不久就夭折了,此后十多年也没能再诞下一子,老曹才不得不收养了个女儿“处生”。又过几年,罗氏为老曹先后生了两个“背蛋曹”儿子,不过这两个儿子的智商也明显存在问题。


(四)

  自收养了女儿“处生”后,第四年罗氏生下了大背蛋曹。这让老曹高兴坏了,因为这个儿子并不像先前的那般是个畸形,他看着和正常的孩子没什么分别。老曹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下老脸四处磕头借钱,好在称得上亲戚的人有不少,大家出手相帮,终于是让老曹拉了饥荒找了个唱戏的团来家里进行了一场演出。
  那个时候,老曹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可以说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家外就只有一条裤子,他和罗氏谁出门谁穿,另一个得待在家里光着屁股。要是在家里的那个想上厕所方便一下,也得等另一个回来才行。而那时年已四岁的处生尚不知衣服为何物。
  曹老太公去世后,曹家举族搬离了这个地方,而老曹和罗氏成了婚,罗氏作为罗老太公的独女自然负有给丧偶的罗老太公养老送终的责任,所以老曹一家就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但是曹家人太不讲究,临走还将家里的所有房产林地尽数卖掉,连个石头都没给老曹留下。老曹不得已住在了老丈人家。
  罗老太公也在不久后去世了,是在一个夜里睡梦之中去的。他本无病无灾,去世的时候年纪也不算太大,具体死因其实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兴许是他独创的那个无解阳谋显现出了他太过聪明,连阎王爷都容不下他。毕竟,过慧易夭嘛。
  罗老太公这个人,除了一个破房子,什么也没给罗氏和老曹留下。就他这种人,更是绝对不会把好东西留给别人的儿女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老曹,一家四口人,过得甚至不如乞丐。有时候,老曹见了别人家的狗都会羡慕,再怎么说那狗也是不愁吃不愁住的,实在没得吃了它还能自己拉泼屎再吃回去。可是老曹他做不到。
  老曹家里的凄惨,还连累了祖宗,上坟烧的纸他都买不起,只能拿厕所里擦过屁股的纸进行二次利用。
  我爷爷奶奶看了老曹的境况,就拿了些旧衣服给送了过去,平时做饭时也会多给带出来几份,不为别的,就为那一条条人命。
  幸好这个老曹还算争气,在我爷爷奶奶的帮助下他自己也拼命打工赚钱,用了两年的时间把当初借来用以找戏团的钱都还了,妻子罗氏还给他又生了个小背蛋曹。
  这下老曹非但没有太过高兴,反倒愁了起来。他辛辛苦苦忙碌了两年,在保证四口之家的基本用度外还清了外债,本以为可以稍稍放松下,没成想处生即将上学不说,家里又添了一人。这压力一下子又来了。

  那段时间,老曹总会一个人去山上坐着,迎着风一坐便是一天。我爷爷和我爸一起去山里干活儿的时候遇到他好几次,都以为他魔怔了,老曹却说:“其实西北风挺好喝的。”


(五)
  喝了一个多月西北风的老曹最终做出了一个足能够缓解家庭经济负担的决定——不让处生念书。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老曹明明是曹老太公的血脉,却和他老丈人罗老太公行事风格几乎一样,这可着实让人费解。兴许是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受到了曹老太公的影响吧。
  在老曹而言,处生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有两个亲生的儿子已然足矣,凭什么他要在别人的女儿身上花那些没有必要的钱呢?
  眼瞅着处生到了入学的年龄而老曹却毫无作为,我爷爷奶奶都跟着急坏了。作为老一辈的人,他们是深知只有读书才能获得出息的机会的,他们实在看不下去老曹拿处生的前途开玩笑。
  可老曹并不以为意,什么人言人语,他都不在乎,只要自己一家四口过得好就是了。
  “四口”,很显然并不包含处生。
  正好这一年我爸妈结了婚,我奶奶就劝念了些许书的我妈给处生“讲课”,教处生学些知识,不让处生重蹈了她养母罗氏的覆辙。
  我奶奶和我妈的这个行为,可把老曹给气坏了。在老曹心里,论讲东西他老曹敢称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这是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老曹决定自己亲自教。
  之后处生的学习情况就不得而知了。我记得我上小学时很羡慕那时的处生,没有学业的烦恼、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那种无忧无虑,的确很让人向往。
  那个时候,我在班级里总是考第一名,而比我高年级的大背蛋曹和小背蛋曹却常常年级倒数。不过老曹却对两个儿子的成绩很满意。我记得有一次去他们家找大小背蛋曹玩,老曹很郑重地告诫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要以他的两个儿子为榜样。好好学习这话我听,这话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但是后一句我很有异议,别看我当时年纪还小,却也纳闷:是谁给的老曹这么大的自信,让我以他那两个虎儿子为榜样?
  大背蛋曹小学没毕业就成了社会闲散人员,想跟他姐姐处生一起出门打工,但是他年纪还小、没有地方敢留他,所以他就跟着老曹一起在家务农,平时做做零工。村里有个姓段的人家养牛,雇了大背蛋曹给他们家放牛,就这样大背蛋曹有了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还得了个“曹二小”的名号。

  而小背蛋曹则比大背蛋曹要强上一些,把书念到了初中。他比我高两个年级。我记得他上初中的第一天晚上回到家后,把初中的书籍摆满了桌子,然后当着左邻右舍们“哇哇哇”地背起了他的课程表。邻居们无不是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这小背蛋曹真牛!”


(六)
  就在小背蛋曹初二的那年,大背蛋曹出事了。
  我记得那会儿我还上小学六年级,有一天晚上放学回家,途经大背蛋曹的雇主段家时,我发现他们家大门口有一滩血迹。段家养牛,偶有宰杀,门口有血迹倒也寻常。不过我路过老曹家大门口时,又看到了一滩血迹。
  回家后,听爸妈还有爷爷奶奶讲述,我才知道这个大背蛋曹竟然会如此胆大包天!
  段家的家主念过几天书,常自诩是个文化人,因古时文人多雅称“某子”,所以就自称为“段子”。段子曾说,春秋有孔子,夏冬有段子,自与孔子比肩。
  段子有妻孙氏,乃二婚嫁于段家。孙氏生性浪荡风流,和村里不少男性都存在着不正当关系,因而被人送了个外号叫“百夫长”,又被取了个英文男性名字“John”,译名“约翰”。
  其时大背蛋曹正年轻气盛、青春懵懂,常偷偷想着这个孙氏有“百夫长”之称,自己可不甘为人后,也想去试试。正好这天上午放牛的时候,他得知段子一早就出门了,家里只有孙氏一人,所以中午吃完饭后就早早跑去了段家,想会一会孙氏后再去放下午的牛,不曾想孙氏不在家,只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在段家的热炕头上。
  这老太太乃是孙氏的母亲,但大背蛋曹却不认识。孙母年轻时比孙氏更甚,江湖绰号“千夫长”,同样也有个英文名字叫“Jack”,译名“杰克”。
  不过这个时候七十多岁的孙母可不是年轻时候的状态了,当她看到傻乎乎的大背蛋曹后,那种厌恶感竟然生了出来。
  大背蛋曹不见孙氏在家,却发现了个老太太,没管三七二十一,脱了裤子就爬上了段家的炕头……
  这个让人无语的大背蛋曹!结果是,他的裤子白脱了,路过段家大门口的老曹听到了孙母大声呼救,冲进屋去把亲大儿大背蛋曹的“好事儿”搅黄了。
  孙氏赶回家后,二话没说就开打。让人没想明白的是,这么长的时间里,老曹竟然没想着把大背蛋曹带离现场,而是待在段家等人回来。
  见到孙氏往死里打大背蛋曹,老曹心疼坏了,拉着儿子就跑,刚到门口就被才回来的段子撞到。段子不由分说也是一顿拳打脚踢。
  据说在段家门口,段子两口子倒班打了大背蛋曹好几轮,这个累了就换那个上,后来打不动了,老曹才把大背蛋曹往自己家里领,可是刚到自家门口,又叫段子两口子追上再打了一通。
  两滩血迹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的事儿就是段子报了官,有司对此进行了侦办。而老曹作为唯一的证人也是充分发挥了他“讲故事第一人”的风采,把当时的场面讲得惟妙惟肖。听说为了讲得更加生动形象,老曹还把他和罗氏的情节加了进去,以至于一个未遂事件硬生生被老曹这个亲爹给讲成了既成的事实。

  大背蛋曹被抓进了大牢,从此江湖上多了一号人物,英文名字“Charlie”,不过只有大背蛋曹知道自己其实是“Mei Charlie”。


(七)
  大背蛋曹被抓,对老曹的打击着实不小。
  初时,老曹不知道大背蛋曹会是什么后果,担心自己的儿子这一进去会掉脑袋,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什么活儿都不干了。也难怪,家里遭遇了这么大的事儿,任谁都会受不了的。
  老曹的继母和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及其他搬往外地的曹姓族人都赶了来,在老曹家又吃又喝又住的,足足待了一个多月。这给本就贫穷的老曹家增添了不少的麻烦,毕竟他们对大背蛋曹这事儿的影响力也几乎为零。
  在外地打工的处生也请假回来了,对此事有心无力暂且不说,还带回来一个稍微有点儿雪上加霜意味的消息——处生的亲生母亲去找她了。
  这无疑是对老曹的双重打击。
  想当初老曹因为穷而没让处生上学,好算到了处生能打工赚钱回报老曹的年纪了,她的亲生母亲却去找她相认,这等于是老曹白白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给别人养了孩子。
  不过,处生给了个暂时还算比较不错的答复——她暂时还没答应母女相认。
  眼瞅着大背蛋曹的事儿彻底没了转圜的余地,老曹觉得自己家诸事不顺,开始听信某些邻居的话玩起了阴的。
  有些邻居到底是出于关心的目的还是看热闹的目的也不得而知,他们都说老曹家是因为那些有的没的东西犯了冲,所以大背蛋曹会出事,处生的亲生母亲也会去找处生想要相认。
  老曹信了,找了个半仙儿算了一卦。那个半仙儿算了半天,让老曹自己想想他们家里的人是否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老曹想了又想,终于想了出来。
  原来,就在大背蛋曹出事前的某一个晚上,大背蛋曹去外面玩后返回家的时候,刚进自家大门就听到了自家院内的猪圈里有动静。那会儿他家的猪圈里并没有猪,这动静让大背蛋曹十分诧异。他上前一看,才发现是村里的一个王姓男的正和段子的老婆孙氏在乱搞。
  在别人家院内的猪圈里乱搞?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这很令人费解。其实,这并不算什么。老曹一家的脑回路都不太正常,在他家院内的猪圈里搞那些,就是赤裸裸的瞧他们家不起。
  大背蛋曹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激起了他青春期的那种好奇感,才会想着自己也在“百夫长”后面排个位子,才会发生了那件事。
  那个半仙儿装神弄鬼似的画了一道符交给老曹,让他拿回家后放在一个铜盆里烧了,然后在盛着符灰的铜盆里添上水,于午时三刻倒在段子的家门口,把霉运送给段家。
  午时三刻,那是正中午的时候,段子家的人都在家里,发现老曹端着一个铜盆去了。全家人立马冲出,夺过铜盆把里面的水反倒在了老曹家的大门口。
  孙氏对老曹一通大骂,还在老曹家大门口又留尿一泼。

  这霉运不仅没送出去,居然转了个圈后又回来了,还是带了泼尿回来的。老曹当场倒地便抽,连骂人和打人的过程都省略掉了。


(八)
  老曹和段家的首轮交锋完败,但他并不甘心,仍琢磨着尝试第二轮。就在这时,小背蛋曹又出事了。
  学校托人送来通知,说小背蛋曹在学校被人给打了,已经送到了医院。老曹彻底慌了,曹家这霉运是不想把他们家的任何一个人放过啊!他急忙赶到医院去,发现小背蛋曹的脑袋被打破了个洞,胳膊也被打骨折了,身上其他部位还有别的伤。
  老曹一问原由才知道,原来小背蛋曹在学校时和同学们排资论辈,他说自己的辈分最高,但是同学们却不认可,小背蛋曹就说起了他的哥哥大背蛋曹曾和段子的丈母娘孙母的故事,细论起来连段子都得喊他哥大背蛋曹一声“老丈人”,所以自己的辈分自然也就跟着大了。
  小背蛋曹的同学们一听这话,就把他给群殴了。学校担心出事,一面将小背蛋曹送去医院,一面积极协调当事方和解。
  某些别有用心的邻居听说了此事,纷纷为老曹“出谋划策”,无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段子的亲姐夫司某某有着和曹操一样的喜好,他最爱有夫之妇,可是方圆一带的妇人要么被人占了名额,要么就是他不方便出手,要么就干脆不是那种人,选来选去也就老曹的媳妇罗氏比较合适。司某某正好借此机会跟曹家混个亲近。
  邻居古某某是个别人家没事他挑事、别人家有事他就凑热闹的主儿,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天到晚往老曹家跑,估计馊主意是没少出。
  把大背蛋曹送进牢房的段子也没少去找老曹,应该是他担心老曹会再次寻个时间把象征霉运的符灰水倒在自家大门口,借机转移矛盾,想跟老曹化干戈为玉帛。
  到底他们出了什么主意没人知道得那么清楚,反正最终的结果是,老曹狠狠地讹了小背蛋曹的那些同学。
  老曹这人讹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学校担心事情闹大因此极力想将此事由大化小、由小化了,所以面对老曹家的强硬态度他们只能选择让打人者们出钱了事。
  所以老曹家这次讹人稳赚,而且赚得大了,不仅将大背蛋曹事件时有司判决赔偿段子丈母娘的损失给交上了,还把之前拉下的饥荒都还了,老曹家成了我们村里少有的没有饥荒的富户。最最重要的是,老曹家因此而把罗老太公留下的那个破房子给翻建了。老曹家的房子一跃成了村里第二好的。
  这让老曹这条咸鱼翻了身。从此,老曹走到哪里都牛哄哄的,除了村里房子最好的那户,剩下的人他是一个都没瞧起,尤其是在段子的面前总是昂着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来。
  村里的人都以为老曹是因为大背蛋曹的事儿而怨恨段子,所以从不向段子低头,实际上是大错特错了。要说恨段子的心思必然是有的,不过老曹的角度和常人完全不一样——他逢人就说段子不是人,硬生生将“老丈人”给送进了牢里,还说论起辈分来段子得称呼他一声“爷爷丈人”。

  看来老曹家的人都是一个脑回路。


(九)
  小背蛋曹已经无法在学校继续待下去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学校的遭遇以及老曹的那番讹诈,更是因为他那出奇的脑回路和全年级倒数的成绩。
  此后的小背蛋曹不得不出门去打工了,毕竟他哥哥大背蛋曹在家的结果是走向牢房,老曹可不希望自己的另一个儿子重蹈覆辙。
  小背蛋曹的姐姐处生找了个邻村认识的人带着小背蛋曹去了外地,虽然他年纪还不大,但有个认识的人照顾着,想来应当不错。
  处生给小背蛋曹找个人带着,而她换来了一个和自己亲生母亲相认的“皆大欢喜”。从此,处生有了两个妈、一个爹。
  老曹身边的儿女一下子全都离开了他和罗氏,看起来似乎稍稍有点儿悲凉了些,不过事实却恰恰相反,老曹和罗氏两个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生活是一点儿压力都没有,而处生和小背蛋曹两个都自己赚自己的钱。要说美中不足的,只有大背蛋曹差了些。
  不过老曹却也很是欣慰,他常说小背蛋曹打工的地方不供吃不供住,吃住都要花自己的钱,而大背蛋曹所在的地方不仅供吃供住,还有官兵巡逻保障,那可是只有高级别领导干部才会有的待遇。
  眼瞅着大小背蛋曹的年纪越来越大,翻建了新房子的老曹开始一门心思为两个儿子考虑。
  老曹的考虑其实真的是眼光深远,因为他所想所为无不是为了这一样东西——土地。
  这与以往他的做法完全不同。以前的老曹只是单纯占便宜罢了,今天偷点儿这个,明天赖点儿那个,为的就是一点儿蝇头小利:
  比如,他曾把我们家即将下蛋的母鸡抓到自己家里关起来,等下完蛋之后再放出来,第二天重复如此。
  比如,他大半夜的去偷他家上院的邻居老庄家的木柴,被发现后不顾半个人深的大雪也要拼命往山里逃跑,尽管老庄家的人并没有去追。第二天左邻右舍讨论起这个偷柴贼的时候,他假装不是自己并大骂那种行为,还表示山里的大雪比腰还高,他被冻了整整一夜,险些死在了山里。
  再比如,邻居古某某家买了些块石准备砌墙,他竟偷偷去人家家里把块石搬回自己家里不少,被古某某发现后他当着村里男女老少的面再一块一块给人家送回去。
  还比如,他到邻居司某某家里去偷菜,结果被司某某的父亲发现了,气急败坏的他不仅不承认错误反而站在人家的菜地里一手拿着人家菜园里的青菜要动手打人家司老爷子。
  等等等等……
  现在的老曹完全改变了战略,他深知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将来自己是没办法留那些东西给自己的儿子的。但是土地不同,只要占了就是自己的,将来自己的儿子就能继承得到。

  老曹开始四处占地方,凡是跟他家土地相邻的地方,他都会占,所以你会发现老曹年年跟邻居因为地的事情打仗。除了耕种的土地之外,其他的地方他也占,甚至会撒上尿宣示那里就是自己的领地。


(十)
  几年后,大背蛋曹被从牢里释放了出来。作为村里的第一个劳改犯,曹家上下也是格外重视,张灯结彩、佳朋毕至,那场面是相当壮观了,可以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把我都挤桌子底下了,这么厚一摞书都倒了。
  这书都是小背蛋曹留下的。老曹家现在条件好了但仍不忘本,对这些当年用于擦屁股、供祖先的书纸仍旧礼待。
  我清晰地记得,大背蛋曹回家那天,处生和小背蛋曹两个亲自去迎接,大背蛋曹刚到家门口时就被老曹给送上了红花挂在了脖子上。他像个明星一样,在左拥右簇之下被推进了屋里。
  大背蛋曹看着家里的新房子,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把兜里那枚印着自己编号、姓名和罪名的徽章挂到了墙上。
  处生十分不悦:“什么好东西啊?你竟然还带回家来了?带回家了也不至于挂到墙上吧?”
  那罪名,毕竟不好听。
  老曹可不管什么,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安慰大背蛋曹:“回家了就好,你想怎样就怎样,以后好好在家待着,老爸给你研究娶媳妇儿。”
  处生白了老曹一眼,心里似乎在想:可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了,就他这样一个脑袋缺根弦儿的劳改犯,也能娶到媳妇儿?
  大背蛋曹好像有点儿自知之明:“爸,我这样的人,估计没有黄花大闺女会嫁给我了,不过像孙某某那样二婚的或许有可能。”
  孙某某,自然是段子的老婆孙氏。
  其实就在那一天,段子两口子也都去了,但是人实在太多了,老曹没有注意。
  大背蛋曹这话说出来,孙氏也没太当回事,毕竟她二婚嫁给段子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
  处生作为没有血缘的长姐,她可不希望这对傻父子继续丢人下去,说道:“二婚的你也别想了!”
  老曹貌似也认识到了这一点,继续安慰大背蛋曹:“没关系,其实那个孙某某她妈孙老太太我看着不错,让她做我的大儿媳妇我也没意见。”
  这一下子满屋哗然。
  我从桌子底下看着段子和孙氏黑着脸,一怒之下摔门而出,差点儿把老曹家的门摔坏了,估计是气得不轻。
  古某某看着段子两口子离去,也不忘补刀:“这是什么态度啊?在老丈人家也敢摔门?这个不孝子!”然后还附了句脏话。
  老曹都没明白古某某是在骂谁,所以也就没有追究。
  老曹大摆宴席请全村人吃饭,这可便宜了段子一家。要知道,罗氏根本就不会收拾屋子做家务,老曹家的新房子里早就像狗窝一样,他们家做的饭菜在一般人家而言根本就下不了口,所以段子一家作为“仇人”自然避免了这场“灾难”级的宴请。而其他人,都是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更有甚者连忙锁门离家去了,就是为了不吃他们老曹家的一口饭。我家里则是因为奶奶生病住院逃过一“劫”,从来没有敢想家人生病竟会是一件幸事。

  据说那一天村里没有一个外人在老曹家吃饭,留下的只有他们曹家自己人。


(十一)
  大背蛋曹自己也害怕有朝一日会再次犯之前的那个错误,所以在家里没待多久就出门打工去了。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老曹在家里没忘了他的核心目标——争地,算来也是小有成就。
  年底的时候,大小背蛋曹回家向老曹“交卷”:大背蛋曹言语无状得罪了陌生人,结果被人给揍了,住院养伤花了不少钱,入不敷出还拉了饥荒;小背蛋曹则收支平衡,没有盈余但也没有欠债。
  老曹忍不住大骂:“两个完蛋玩意儿,出门打工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小背蛋曹也满心狐疑:自己省吃俭用的,按理说应该能剩下不少钱的,可是这账怎么就对不上了呢?
  他出门打工也有五六年之久了,这么些年一直没有攒下钱来。
  小背蛋曹是给处生朋友的姐姐姐夫打工的,处生的朋友就是被请托带着小背蛋曹的那个。处生朋友的姐姐姐夫看在处生朋友的面子上,说是担心小背蛋曹胡乱花钱,因此将小背蛋曹的工资一年一结。小背蛋曹每有用钱的时候就会先去支取一些,年底的时候再一并算账,可是他每次结算工资的时候都到手不了几个钱。
  小背蛋曹也想不明白,自己每次只是支取不多、一个月最多支取一次而已,按理说还剩不少工资呢,为什么一到年底的时候这钱就没剩多少了?
  老板和老板娘每一次结算工资的时候都会跟他核对账目,他也说不出任何问题来。
  老曹看着自己这两个年年白搭却拿不回来钱的傻儿子,还以为所有出门打工的人都是这样呢,不忘劝慰:“旁边老庄家那小子比你们两个还小呢,别看他上了大学,将来还不如你们俩呢。”
  大小背蛋曹也以为是。
  老曹又向两个儿子展示自己这一年来的“战果”:与邻居甲相邻的耕地被他占了半条垄,与邻居乙家相邻的耕地被他占了整整一条垄,与邻居丙家相邻的地被他占了两垄,在南山那边自己开荒了三分地,在北山那里的树林被他把树砍了开成了地……还有,新的符灰水终于趁着段家的人不注意被他泼在了段子家门口……
  面对着自己的这份“满分答卷”,老曹欣喜至极,又开始给大小背蛋曹讲起了大道理。
  大小背蛋曹谁也不敢反驳半个字,毕竟自己一年来的确算得上“颗粒无收”,和自己的父亲老曹比起来“一文不值”。
  老曹又开始布局新一年的任务。在他看来,出门打工的人数越多,损失也就越大,因此他极力要将自家出门打工人数控制在“零”这个数字上。但是大背蛋曹实在太担心自己留家会有那方面的风险,所以坚持继续出门打工。

  最终老曹决定:大背蛋曹出门打工自谋生计,小背蛋曹和他在家里追求最高目标——土地。


(十二)
  老曹的机会来了。
  这一年,村里有六户新建房屋。这是一件令老曹焦虑的事——原本他家的新房子全村排名第二,等这些新房子建起来后,他家的房子就要变成老八了。
  从第二变成第八,这是老曹不能允许的,毕竟他要将全村第二的房子传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而不是全村第八的房子。
  可是老曹又无可奈何,那些房子再怎么说都是那六户自己建的,跟老曹没有半毛钱关系。
  所以老曹的心里特不是滋味。他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会去那六户的院子里站上一站,望着他们的新房子的外框,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时间,“六户建新房,曹八快气不行了”的话甚嚣尘上,越传越邪乎。
  红眼病这种无药可治的病显然与老曹的战略目标相悖。他自知无力逆转现状,赶忙调整心态到“土地”上。
  老曹的邻居庄家也建新房,老曹把目光锁定到了老庄家身上,这机会就来了。
  老庄家因为既有老人要养,又要供孩子念书,加上近些年来夫妻二人身体不是特别好,所以一直过得很清贫,二十多年来省吃俭用只为生计,如不是旧房子实在住不下去了,也不会拉饥荒翻建房子。
  翻建房子,自然就要把老曹家的房子比下去,所以老庄家也是老曹的“眼中钉肉中刺”之一。
  而作为相邻的两家,老庄家还是老曹的“占地目标”,因为在目前而言还没有人可以隔着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那里占块“飞地”。老曹家不是战国时期的秦国,想把陶邑化为自己的土地就把那里给夺了,老曹没那个实力,只能选择“远交近攻”。
  “近攻”的第一个目标,当然就是老庄家。
  老曹亲自去了老庄家一趟,强烈建议老庄家建房子之余也要把院墙重新翻建一遍,并用他那爱讲大道理的嘴言明厉害,说什么“旧墙没法配新房”,还说什么“依惯例,他老曹也要出一半地方、一半材料、一半人工,实在不行他就认拿一半钱”的话。
  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交界墙确实是要交界双方各出一半地方、一半材料和一半人工的,老曹说得没毛病。
  可是老庄家当时的条件还不足以支撑翻建院墙,故而犹豫再三。老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多次去劝说,最终成功说服了老庄家。
  老庄家还是限于当时的实力,所以只能一段一段的翻建院墙,就连两家的交界墙都是分成了两段来建的。
  当老庄家先行拆毁了交界墙的一半准备翻建时,老曹终于像豺狼一样露出了獠牙——他拿着棍棒拦在那里不让施工,坚决要求老庄家给他让出一部分地方来,言称老庄家曾经占了他的地方,这会儿必须先还回来。
  老庄家那个后悔啊,为什么要听信老曹的谗言上他的当受他的骗呢?
  老曹的这个伎俩,显然不是他的脑子能想出来的,明显是背后有人在支招。
  老庄家无奈,这墙不能就这么撂着,毕竟老曹偷东西可是一绝,要是两家之间没有交界墙了,老曹之后往来偷个东西什么的可就如履平地了。可是想把墙砌起来,老曹又不让,于是找了里正来处理。
  里正姓谭名德财,取了个狗的名字。他到现场一看,这交界墙还有一半没拆呢,老曹的主张明显没有依据,就想按原交界墙的位置给判定,但是老曹宁死不干,谭德财就劝说老庄家让了些地方给老曹,连续让了几次算是终于得到了老曹的认可。

  老庄家吃了哑巴亏,也只能认了。而老曹占了大便宜,做梦都笑醒了。


(十三)
  老曹的这次成功让他自以为自己的计谋无懈可击,同时又助长了他在面对老庄家时的嚣张气焰——老曹内心坚定地认为老庄家都是不堪一击的纸老虎。
  在得了便宜之后,老曹又如法炮制,去向他家的另一个邻居老郑家实施同样的计谋——老曹亲自去了老郑家,这次不是言明厉害了,因为老郑家可没建新房,老曹打的旗号是求老郑家可怜可怜他。
  也许有人会疑惑:老曹去求老郑家可怜他什么啊,这也说不通啊。
  确实说不通,但是老曹就是这样做了。老曹说他年纪大了,没能力张罗着把院墙围起来,现在老庄家把一面交界墙建好了,与老郑家的交界墙若是不建的话太难看,求老郑家张罗着把两家的交界墙也翻建了,地方、材料、人工,他也出一半,绝不反悔。
  老庄家的人提醒老郑家千万要注意,小心重蹈了覆辙,老郑家自然也害怕。
  可是老曹却不放弃,没事儿就去做老郑家的工作,老郑家无奈,决定答应下来,但是得来年春天再施工。
  这可把老曹高兴坏了。
  秋天,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老曹不由分说把老庄家的两垄玉米给收为了自己所有。在他心里,老庄家不敢说半个“不”字,因为老曹早就放出话来了,谁要是敢跟他作对,他就抽一个给那个人看看。
  说白了,老曹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有个打人骂人加抽风的病想要借此讹人。
  老庄家可不想再吃这个哑巴亏,于是去找小背蛋曹,把老曹的这一行为告诉了小背蛋曹。小背蛋曹代表老曹向老庄家道了歉,老庄家一看小背蛋曹这个歉道得太漂亮了,就原谅了老曹,还认下了这又一个亏。
  等老曹回家听说了此事后像发了疯一样,说什么也不干,拿刀要去杀了老庄家的人,被小背蛋曹把刀抢了下去。老曹趁着小背蛋曹不注意,拿着拐棍去把老庄家的人给打伤了。
  老曹打了人,内心依然坚定地认为老庄家的人连屁都不敢放。
  可是他大错特错了,老庄家可以忍得了他耍无赖,却忍不了他打人。老庄家报了官。
  有司的大头领姓吕,不过碰巧跟老曹的老丈人罗老太公的生父同姓而已,二头领姓曹,亦不过碰巧跟老曹同姓罢了。吕、曹验了老庄家的伤,问了老曹的口供,看在“同姓三分亲”的份上象征性地罚了老曹几两银钱。
  老曹这个人视钱、视地如命,罚他钱的行为比杀了他还要让他心疼。老曹心里想着:打人这么严重的事儿只是罚点钱而已,若是性质再轻些岂不是连钱也不用罚了。于是他想到了另一个恶心人的办法——打砸东西。
  老曹认为,从性质上看,打砸东西比打人要轻多了,既然打人要罚一点点钱,那么打砸东西就什么处罚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按照当朝律例,打砸东西至少也要抓去坐牢几日,是否罚钱则又是一番计较了。


(十四)
  老曹去把老庄家的东西给砸了一些,老庄家又报官了。
  自以为打砸东西不会有任何后果的老曹见了吕曹去了之后,也意识到了打砸东西是不对的行为,他自知理亏,但嘴却硬得很,立马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说老庄家四十几年前占了他的地方,现在他要求老庄家必须把地方给他退回去。
  往前数四十几年前,那会儿的老曹还是个年轻小光棍儿呢,他现在居住的这个地方还是他老丈人罗老太公的,说老庄家占了他的地方,真不知要从何说起。
  吕曹之流觉得老曹这样的“善良”小老头儿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打老庄家的人再去砸他们家的东西的,断定是老庄家真的占了老曹家地方,加上略带远亲的缘故,所以拖着案子迟迟不给办。
  老曹可没有想到吕曹是在袒护着他,反而认定自己想得没有错——看来打砸东西确实比打人要轻多了,每次吕曹来了之后都是告诫自己不允许再这样了,然后就不了了之走人了。
  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老曹开始不间断地去打砸老庄家的东西,老庄家就一次又一次地报官,最多一天之内把吕曹叫去了三次,每次吕曹都不做任何处理,如此往复。
  老庄家选择报官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会在明知老曹要讹人的前提下主动往他设下的陷阱里跳呢?
  没错,老曹的这招在老庄家看来很无解:你不报官,就只剩下两条路,眼睁睁看着老曹打砸自己家的东西,或者冲上去阻止;一旦去阻止了,老曹往地上一趴,这讹人的计就成了;而不去阻止,就得任凭老曹打砸,除非报官。
  报官?在吕曹心目中,那明明是老庄家欺负了一个六七十岁的小老头儿,小老头儿忍无可忍只能打砸泄愤。
  不报官不是,报官更不是,报官了之后还惹得吕曹心里怨恨——你“欺负”人在先,人家报复你一下怎么了?没事儿打扰我们干什么?
  很显然,这条毒计不是老曹那种脑袋能想出来的。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打砸了一个多月后,迫于当朝律例的条文和来自老庄家的压力,吕曹不得不依律判老曹坐牢五日。五日,那是按照律例最轻的处罚了。
  不过老曹却没去坐牢,原因竟是吕曹送他坐牢那天,老曹一下子就倒地抽了起来,屎尿全都拉在了裤裆里。吕曹说,老曹有病不能坐牢。
  这相当于给了老曹一道“免死金牌”,从此老曹越发猖狂了,第二天就开始去老庄家打砸,因为他彻底知道了,自己享受着不用坐牢的“特权”。
  这一来又持续了两个多月,老庄家没少报官,吕曹也被折腾得够呛,可就是拖着不给办。
  这天有司调来了一个名叫郝仁的,接手了老庄家的案子后立马决定依律把老曹送去坐牢受惩罚。但是由于吕曹的干预,有司仅仅判老曹坐牢十日,还是按照律例最轻的处罚。
  老庄家一看这个郝仁的确明察秋毫,可比吕曹强多了,于是一纸诉状递了上去,请求有司依律问老曹的罪,判他个一年半载的,就像大背蛋曹那样。
  按照当朝律例,打砸三次即为有罪,如不是吕曹一再包庇,这老曹早就去享受那只有高级别领导干部才有的待遇了。
  这下老曹可要惨了。


(十五)
  老曹先是被送进牢房住了一宿,然后又装抽把屎尿拉在了裤裆里,牢头不想把牢里面熏得臭气熏天,就把他那十天的惩罚提前结束了。
  住了一宿牢房的老曹真得害怕了,发誓再也不打砸老庄家的东西了。
  他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有司正在准备将他问罪判刑。
  彼时已是春天,老郑家眼见老曹从牢房出来后格外听话,寻思着他应该不会再搞事情,就按照去年的约定准备把和老曹家的交界墙翻建一下。
  和老庄家一样,或许还是有点儿担心吧,老郑家也是把交界墙分两段来翻建。
  当老郑家扒了一半的交界墙之后,另一半同样还在呢,老曹又变卦了,说什么也不让老郑家把墙砌起来,言之凿凿地说老郑家几十年前占了他的地方,必须得给他全部退出来。
  一样的剧本,一样的套路。
  老郑家的郑老爷子八十多岁了,厉声质问老曹:“你说我当年占了你的地方,那你是哪年来的这里?”
  被问得说不上话来的老曹拿着棒子准备打郑老爷子。
  后来经里正谭德财调解,老郑家给老曹让了很大的地方后老曹才让老郑家把墙砌起来。
  老曹乐坏了,又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占了土地。
  又过不久,县里的有司衙门判老曹赔钱给老庄家,原因是先前他把老庄家的人给打了。
  老曹本以为打人那次没事儿了呢,这个判罚让他不知所措,于是开始赖着不肯拿钱,谁要是去找他要钱他就倒地大抽。
  又过了几天,老曹去把老庄家刚刚种下的玉米种子给刨了出来——老庄家的人在前面种地,他在后面刨,结果又被郝仁派人给带了去。
  那吕曹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就是不让郝仁处理老曹,老曹心里美滋滋的,乐坏了,开始拿着叉子去老庄家大门口叫号:“你们出来啊,出来我就拿叉子叉死你们!”
  老庄家也是没办法,只能找有司来处理,可是由于吕曹的干预,郝仁也是有心无力,毕竟郝仁不是大二头领,人家吕曹才真正说了算,不过郝仁也算是尽了心。
  这年盛夏,县衙传老曹去审他长时间以来打砸老庄家的案子。那日我们村里老多人都去看热闹,我也去了。老曹来到县衙看见了老庄家的人也在,就开始大闹县衙,还把同去县衙公办的吕曹手下给打伤了。
  吕曹那手下被打得一口一口老血往外吐。
  吕曹闻讯赶到县衙,大概率是让某些老爷们给一通大骂——就你那里有这么个背蛋曹什么坏事儿都能干出来,你怎么不早点儿把人抓起来?他是你爹吗?
  吕曹灰着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县衙给老曹判了一年十个月。我记得老曹被五花大绑着跪在衙门向老庄家的人求饶。县老爷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求谁都不好使!”
  老曹就这样被抓进了大牢。以他那个年岁,一年十个月,他到底能不能活着出来却是不得而知了。


(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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