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王云飞等正要返回客栈楼上,忽见大街北面走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问王云飞道:“请恕小人冒昧之罪,不知这位公子可是王少侠?”王云飞和群雄皆是一惊,无不心想这一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遇到了一个莫名的小郡王,跟着又来了这么一个大汉,他们都想要做什么实是不得而知。王云飞道:“在下确实姓王,不知阁下是哪一位,找我又有何事?”那汉子躬身答道:“小人姓朱,名字却不足为道了。”指着客栈北面、大街斜对过的一座茶楼道:“不过我家公子爷早闻少侠大名,他与少侠又颇有些关系,想邀您一聚,已在那茶楼之上备了上等好茶,特差小人请公子前往一叙。” 王云飞心下着实奇了:“瞧这人神态模样,似乎并不像是个仆人,可他却说他家公子爷‘早闻我的大名’,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要从何说起?”问那朱姓汉子道:“我从未见过阁下,想来与贵公子爷也应该并不相识,不知他特意请我前去,有什么目的?”那朱姓汉子道:“我家公子爷的想法,请恕小人不敢妄自猜度。”群雄一听这人说话遮遮掩掩的不肯详细见告,均觉得他并不靠谱,低声谓王云飞道:“那个所谓的‘公子爷’是敌是友尚不得而知,属下以为帮主还是不要去了为妙。” 那朱姓汉子笑道:“听说王少侠连‘青蛇三老’都丝毫不怕,怎的竟会怕我家公子爷?”群雄听他话中大有嘲讽之意,细一思量,皆谓王云飞道:“帮主要去的话,不如由属下等陪着帮主!”那朱姓汉子又道:“不好意思,我家公子爷只邀了王少侠一人而已。”群雄看了看王云飞,想问他该当如何。那人又道:“诸位放心,王少侠的武功如何,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更何况我家公子爷就在那茶楼里,你们还怕我家公子爷会对王少侠不利吗?”王云飞道:“你们大家就都回到客栈的楼上等着我吧,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众人均道:“帮主千万要小心啊。”王云飞点头应了。 他稍加打理了一下衣衫,跟着那姓朱的汉子穿街来到了茶楼前,踏步上楼,见一男子三十四五岁年纪,白衣黑边,长发未束,正半跪在蒲垫上饮茶。那男子面前摆了一张长桌,桌上放有特制的木匣和托盘,托盘里有四个胎薄釉白、近半透明的瓷制空碗,和他手里的茶碗一般无二。在那人身旁,又放了一大石瓮,翁下柴火正旺,上头热气腾腾,正是在烧水。那朱姓汉子施礼道:“公子爷,王少侠到了。”那男子手中茶碗不落,凝神看着王云飞端详了良久,才谓那姓朱的汉子道:“哦,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那汉子应声退去。 王云飞向那男子施了一礼,道:“晚辈王云飞见过前辈。”那男子放下了茶碗,点头道:“彬彬有礼,果然是一表人才,难怪那么多人都喜欢。”指着自己对面的一块蒲垫道:“先坐下来吧。”王云飞不知那男子何意,不禁犹豫了起来。那男子道:“这里又无旁人,用不着拘谨。”王云飞想了想,这才走近跪下。那男子从托盘里取出一个瓷碗推到了他面前,又从木匣里捏出点儿绿色的粉末置于空碗内,从身旁石翁中舀了些开水倒入碗中,那白开水一冲入碗里,热气登时而起,卷着一股香气扑鼻而至,闻着着实让人舒服,待得热气慢慢散去,只见碗中水色鲜纯,碗壁上尤挂着一层乳白色的水沫。那男子举起自己的茶碗,说道:“请。” 王云飞本就不善饮酒,这会儿见是喝茶,心中反是有些欣喜,看那男子将茶凑到嘴边饮了一口,似乎有点儿意犹未尽,跟着又喝了一口,这才学着他缓缓起了碗,小抿一口,只觉满口茶香一下子灌入了腹内。那男子放落茶碗,笑着问道:“怎么样,这茶味道如何?”王云飞一面点头,一面道:“甘醇爽口,着实香得很。”跟着又饮了一口。那男子道:“茶好喝与否,与这茶叶、清水、火候和器具大有关系。”指着那木匣道:“这匣里的茶名唤‘龙井’,产自西湖以西的寿圣院,名气虽然不大,确是我饮茶以来最为喜欢的茶之一。这些茶都是今秋新采的,茶味最鲜最浓。”又指着身旁的石瓮,讲道:“这水也不得了,是从汴梁城西一眼天泉处打来的。听说那眼泉水极清极甘,入茶最是有味,是以我吩咐人抬着这石瓮亲去打来,投以石子养之,又用活火烹煮,便如东坡先生所谓的‘活水还须活火烹’了。” 王云飞心想:“这石瓮少说也有百斤之重,如此盛满了水,又置以石子,由人自城西抬回,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足见这人来历颇不寻常。”又闻那男子道:“你也莫要小瞧了这石瓮,这可是从泉眼旁的山石上凿下来的巨石,由匠人精制而成,盛水仿如自山泉方出,不失泉水本色。”王云飞又想:“这人对盛水的容具尚且这般考究,那茶具显是更不寻常了。”果然见那人拾起了茶碗,继续讲道:“我的这些茶具,都是越州瓷窑烧制的上等器具。近年来越州瓷窑虽说大不如前,但那不过是世人目不识货而已,如此佳品被我花重金求来,用以喝茶那是再好不过。”叫王云飞再喝,王云飞却落碗不提,问道:“晚辈与前辈素未谋面,不知前辈找晚辈来此又有何事?” 那男子道:“你难道不知这楼是做什么的吗?”王云飞道:“这里是一家茶楼。”那男子道:“不错,这间茶楼名叫‘一品阁’,我叫你来这里自然是请你品茶了。”王云飞来时只顾在猜度这找他之人的目的,却未曾留意过茶楼的名字,此时又听他说只要请自己喝茶,着实是有些意外,疑道:“前辈只是请晚辈喝茶?”那男子道:“不是喝茶,而是品茶,虽只一字之差,含义却是大大不同了。”王云飞笑了笑,心中想着:“叫我只来品茶?恐怕不会这般简单吧。”反听那男子复又自语道:“‘品’字有三‘口’,你我两人两口,称之为‘品’确有几分不妥。” 王云飞道:“前辈,听适才的那位朱先生话中之意,似乎前辈熟识晚辈的哪位亲人?”那男子“哈哈”一笑,道:“倒也不敢说‘熟’,我与你三师伯‘冷面剑’尹三侠有过数面之缘。”王云飞道:“原来前辈是我三师伯的挚友。”那男子脸色微变,道:“不敢不敢。对了,你爹‘逍遥剑’王四侠,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听说他已逝世多年,只恨未能有缘一见。”王云飞道:“先父遭奸人所害,眼下大仇未报,我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是不孝之至。”那男子道:“哼,区区一个杨子玉有何足道,便是他逃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捉回来活剐了他!”王云飞心头一惊:“他怎知我爹是被杨子玉害死的?听他所言,似乎也跟杨子玉有仇。”问道:“杨子玉那狗贼也得罪了前辈吗?” 那男子道:“这狗贼几次三番险些害死了我女儿,叫我如何不恨?”王云飞道:“那个狗贼丧尽天良,着实害过不少人。对了,晚辈今日在皇宫中也见过他,只可惜叫他又给跑了。”那男子问道:“哦?你今天见过那狗贼?”王云飞应道:“是,他当时护着辽国使臣耶律大石来向皇帝兴师问罪,还跟晚辈打了一小架,可惜让他给逃了。”那男子道:“他在汴梁城里,那是再好不过,我正想会他一会。”王云飞道:“前辈,汴梁城如此之大,您又要到哪里去寻他呢?”那男子道:“一看你就知是初来汴梁,不知内城中的都亭驿是辽国使节往来歇脚之地,杨子玉那狗贼护着辽国皇室宗亲耶律大石来此,必是先返回了那里去。” 辽国使者居于都亭驿的事儿,林灵姜也曾说过,王云飞倒不是不知,不过他初来汴梁确是个不争的事实。那男子话才说完,忙朝外面喊了句:“来人!”便见那朱姓汉子应声而入。那男子吩咐道:“你立马派人去趟都亭驿,密切关注那里的所有人,如果有人胆敢离开,就暗中给我跟住,谁要是想逃出汴梁,就出手给我拦下!”那朱姓汉子应道:“是。”复又退了出去。王云飞道:“前辈,那杨子玉好像是带了‘青蛇三老’同来,怕是不好对付。”那男子道:“‘青蛇三老’那三个老贼也来了?哈哈,真是太好了,更省得我不远千里前去南海寻他们了。” 王云飞更是奇了,问道:“‘青蛇三老’久不涉足中原,前辈怎会跟他们也有仇怨?”那男子道:“这三个老贼也差点儿打死了我的女儿,眼下竟跟杨子玉那狗贼同流合污,更是不能留得。”王云飞道:“可是他们几人都与杨子玉一般歹毒至极,晚辈担心……”那男子不让他把话说完,反问道:“你是认为我斗不过他们?”王云飞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数次与他们交手,知道他们的底细。”那男子道:“任凭他们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是与我为敌,我绝不会放过他们!”王云飞心下以为这人自大得可以,确也不敢接话。 他们二人各自又喝了口茶,王云飞忽道:“对了,前辈,今日宫中闯入了刺客,听说就是杨子玉那狗贼与‘青蛇三老’所为,现在宫中侍卫追查的紧,已经出宫来了,晚辈猜测他们已经逃出汴梁了。”那男子道:“逃出汴梁?呵呵,只要是我想抓的人,他们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又道:“不说这个了,咱们继续品茶吧。”再舀来一瓢开水给王云飞和自己分别添上。 王云飞问道:“前辈,不知您高姓大名,晚辈该怎生称呼为好?”那男子本正要饮一口茶,却忽然止住,道:“姓名不过是个称谓而已,又何必知道得一清二楚呢?我和你甚是投缘,只饮茶便可。”喝下一口,口中不住赞美茶的味道。王云飞见问不出他的姓名,只得跟着喝了一口。那男子道:“不过你只管放心就是,我对你绝无任何恶意,要不了多久,你也必会知道我到底是谁。”王云飞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这人如此来说,为何偏偏要等一段时间才肯相告呢?” 那男子见他在想些什么,道:“再过些时日,八卦门英雄大会将要商讨铁剑门五宝之事,不知道令堂她现下如何?”王云飞一惊,暗道:“此人向我打探我娘的下落,莫非也有意那所谓的铁剑门五宝吗?”答道:“说来惭愧,晚辈自当年与我娘走失后,时至今日仍尚未跟她见过。”那男子道:“哦?你应该回过铁剑门啊?”王云飞心想:“他怎知我回过铁剑门?”道:“是的,晚辈回过一次,只可惜未能见到我娘。”那男子道:“这个林忠素倒也了得,将人藏得如此隐秘,连你都没能找到,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转而问王云飞道:“那你眼下可有什么打算?” 王云飞闻言一怔,他不知这人到底是谁,突然闻他问自己打算,实是不知该如何去说,支支吾吾了两下,也没说出半个字来。那男子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定是要去救你娘对不对?这原也应该,你们母子分离了几年不得相见,这次正是个大好机会,你可以借助百怪帮众弟子的力量从林忠素手里抢回你娘,使你们母子团圆。”王云飞心想:“他不仅知道我要趁此次南下之机救回我娘,还知道我做了百侠帮的帮主,看来的确不简单。”道:“前辈说得是。” 那男子又道:“话又说回来,你明明就是铁剑门的弟子,居然甘心去做百怪帮那群人的帮主,这一点倒是让我不敢想象。”王云飞道:“本帮弟子人人侠义为先,并非江湖上各派人士所说的那般无恶不作,可见江湖传言,不能尽信。”那男子道:“不错,那些所谓的正派邪门,都是欺人之言,实是狗屁不通,你能够不在乎江湖群雄的想法,大胆接下百怪帮的帮主之位,足以令人钦佩了。”与王云飞又饮了一口茶。 他二人茶碗未落,忽听得外面那朱姓汉子唤了两声:“公子,公子。”那男子问道:“什么事?”那朱姓汉子道:“公子,属下有要事要向您禀告。”那男子想了想,将茶碗放在桌上,道:“进来吧。”朱姓汉子入得门来,直奔那男子去了,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王云飞只见那男子先是一惊,跟着脸色愈发难看,显是这事儿颇为棘手。那男子听完,起身谓王云飞道:“我本有意跟你好好叙上一叙,不料突发了件急事,需得我赶快去看看,看来今日只能先作罢了。明天卯辰交际之时,你再来此处见我。” 王云飞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让这人如此关心,但他先前所言甚是自大,瞧这会的模样,自是遇到了大难事,只是应道:“是。”转而问了句:“前辈,晚辈带了不少兄弟,不知可否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那男子道:“都是我自家的事,不劳你费心了。”吩咐那朱姓汉子道:“叫人收拾了这里。”即与王云飞作别离去。 ——《天罡七星传》第卅一回《不明茶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