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禧身子刚离马背之际,只闻“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马背上飘过,重重陷进了城墙之中。徐禧这才明了,原是有人一箭射向了自己,若非得人相救,恐怕自己此刻早就一命呜呼了。他被安然带到了城墙上,还未看清是谁救下的自己,只见一个人影晃过,已经跳下了城墙。徐禧大惊,问众人道:“方才救我的这位高手是谁?”李舜举抢上前答道:“正是当今官家钦封的‘真靖大师’碧虚子道长。”徐禧不由得又是一惊,道:“原来是他!”怔怔的出神,想起当初王安石为相时,就曾多次向自己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只是从未谋面,不想今日反被他救了一命。正想间,忽闻曲珍建议道:“大人,西夏的铁鹞子军确实厉害,但是我看他们似乎是精锐尽出,只要我们城中的六万大军一齐冲到对岸,断了他们的后援,铁鹞子军不战自败。” 徐禧闻言一愣,心想:“我到底该不该听曲总管的话呢?我还可以再和敌军硬拼吗?”放眼城下,但见宋军将士正在和敌军厮杀,不少人早就被铁马踏作了肉泥,尸横满地、血肉模糊,真心怀疑起自己的能力来了。他又想:“这么多的士兵都是因我而死,还用得着再让其他的士兵为我送命吗?我一念之差,吃了这个败仗,就害的那么多人无辜枉死,做决断真是太难了,我绝不能再犯第二个错误,必须要好好思量一番才是。”正自犹豫之际,只听其余诸将又道:“大人,良机莫失啊,请速决断。”徐禧本来就犹豫不决,突闻众将力荐,更是不知如何才好,只得抱着头,大叫了一声,连退数步。众将都吓了一跳,齐道:“大人,您怎么了?”徐禧只是一言不发。众人心中焦急,可是徐禧不下命令,没有人敢自作主张。他们急忙都伏在城头,向城下观望战况,只见一万宋军很快就覆灭在西夏的铁鹞子军之下。 众将无不惋惜,忽见北面山脚尚有两队铁鹞子军在动,正是在围攻高永亨。高永能一见亲弟受攻,叫道:“是二弟!不行,我要去救他。”拔出宝剑便欲走下城墙。高永能之子高世亮拦在前头,道:“爹爹不要莽撞,碧虚子道长正在相救二叔。”高永能不信,往山脚一看,见一道人提着高永亨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山崖上的一棵树,叫敌军扑了个空。那道人果然就是陈景元,但见他躲过一击,携着高永亨身子一旋,由山崖转到了平地,稳落那两队铁鹞子军的后方。铁鹞子军因为用铁索相连,故而转头不便,一时拿陈景元和高永亨不得,但是随后又奔来数队铁鹞子军。却见陈景元提着高永亨,将身一跃,迅速向城墙方向飞来,待到城下反却落地。曲珍只道是陈景元带着高永亨体力已近透支,急忙下令道:“抛绳梯!”便有士兵应了照做。 其实陈景元为救高永亨和西夏的铁鹞子军交战,实是消耗了不少内力。只见他提着高永亨,伸手拉住城墙上抛下的绳梯,再次将身跃起,一直被拉到了城头。众人一瞧,原来高永亨肩头被铁枪刺穿,当真是身负重伤。高永亨道:“多谢道长相救,刚刚若非有道长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高氏子侄一听,无不感激陈景元。陈景元道:“各位都不要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位高将军受伤不轻,贫道粗通医理,方才已经点了他的穴道止血,待会儿回到府衙再为他治伤。”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回头瞥见徐禧正自呆呆出神,不知何故。 陈景元走到徐禧身畔,施礼道:“徐大人,敌军势大太猛,依贫道之见,眼下需要死守城池不出,咱们再想法退敌,为时未晚。”徐禧一愣,问道:“为时未晚?”曲珍等众将急忙迎上前来,将陈景元所说的各路英雄豪杰将来相助的事儿说了。徐禧听了,甚是欣喜,暗想:“想不到王大人居然还有此安排。”谓陈景元道:“道长护城之功,本官自当上奏朝廷,可是刚刚的救命之恩,却不知何以为报?”陈景元施礼道:“徐大人言重了……”突然拂尘一起,从徐禧耳边划过,“当”的一声响,只见一支羽箭深深没入城楼的砖石之中,而陈景元本人也退了两步。 众人吓了一跳,只见陈景元站定之后,口中嘟囔着:“这一箭,这一箭?”立即扬起拂尘走到城头向城下瞭望。徐禧惊魂未定,问道:“道长,这是怎么回事儿?”陈景元道:“刚刚有人要射杀徐大人你。”徐禧更是不寒而栗。高永能道:“莫非是敌军要刺杀我军主帅?”陈景元道:“若依贫道来看,应当如是。”景思宜道:“原来敌军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我军主帅被杀,届时军心涣散,又无人统帅三军,他们便能不战而胜了。”陈景元点点头,走过来说道:“这位将军言之有理。我猜敌军之中似乎还有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咱们最好等各路英雄到此之后再做打算。”众人应了,急忙下令严守城池,纷纷回了府衙。 陈景元用华山派秘制的金创药为高永亨治伤,高氏子侄连连拜谢,复又和其余众将齐聚府衙大厅议事。众人经今日一战,都知道西夏大军异常凶猛,情知己方人数不及敌人,万不能力敌。徐禧问陈景元道:“道长,你说敌军之中似乎有个极为厉害的人物,这到底从何说起?”陈景元捋了捋胡须,道:“徐大人可还记得今日有人先后两次意图用箭射杀你?”徐禧道:“记得,记得,那两次若非道长相救,本官早就一命呜呼了。莫非,敌军的那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就是拿箭要射杀我的人?”陈景元道:“不错,贫道也是这番猜测的。”李舜举奇了,问道:“难道道长只是猜测而已?”陈景元点点头,道:“是的,贫道没有亲眼所见,自然不敢妄下论断。不过,贫道却发现这人两度射箭,都深深没入城墙的砖石之中,而且第二次贫道用拂尘挡开那箭时,自己却也被震开而险些摔倒,此人内力之强,可见一斑。” 曲珍道:“道长的意思是说这人比道长的内功还要高强?”陈景元心想:“以我的内功修为,若非为救高将军而消耗了不少内力,想要将我震开却也不易。”尚未回答,只听李舜举说道:“曲总管有所不知,我曾听说华山派有十八门绝艺,其中的龟息、睡功天下闻名,玄门内功也是举世无双,普天之下能比碧虚子道长内功深厚的还会有谁呢?”陈景元道:“李公公谬赞了,论天下玄门内功,我华山派自然是比不过八卦门了。”景思宜道:“难道那个射箭之人是八卦门的?”陈景元急道:“不是的,八卦门是我们中原的名门正派,人人侠义为先,自然不会勾结西夏、卖国求荣的。”众人奇了,均道:“不是八卦门的,那还有谁会比道长的内功深厚呢?” 陈景元摇了摇头,道:“总之这些事儿说了,列位将军也未必明白,贫道还是等各路英雄豪杰到了之后,再一并说来与各位商议。”徐禧道:“道长说得对,西夏的铁鹞子军太过厉害,眼下就算说了,也不能立即退敌,还是要请各路英雄相助的。”说完叹了口气,道:“可惜我费尽心血的,的阵法,唉!”竟然不再说下去了。陈景元乃道:“徐大人,贫道今日看你布阵,已经发现你这套阵法的玄妙之处。”说着将自己讲给其余众将的话讲给了徐禧听。徐禧听陈景元夸赞自己的阵法,心下甚是欣喜,问道:“道长的意思,是说本官的阵法颇具威力了?”陈景元道:“正是如此,这套‘八卦游龙阵法’若是应对普通战役,自是人所难破,可是似铁鹞子军那般横冲直撞,区区血肉之躯又如何抵挡呢?” 徐禧暗自高兴,心想:“他日重整旗鼓,堂堂正正再和西夏一战,定可一雪今日之耻。”正想呢,只听陈景元说道:“徐大人,各位将军,贫道知道银川寨缺水,全靠新修的水寨维系,现今大敌当前,万不能叫敌军去打水寨的主意。”徐禧忙道:“这个道长请放心,本官早就派李稷李大人带领重兵守卫水寨,相信西夏军也无计可施。”陈景元点头道:“如此最好。”曲珍这时谓徐禧道:“大人,为保万一,不如咱们再往水寨加派一些兵马,您看如何?”徐禧听了,心想在陈景元面前,千万别叫他以为自己不听劝谏、一意孤行,何况在水寨加派兵马也非坏事,于是道:“就依曲总管的,有劳曲总管全权安排。”曲珍大吃一惊,万想不到徐禧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当即应下。 此后一两日,西夏大军不断在城外叫阵,徐禧等知道陈景元所说的中原各路英雄豪杰不日就来,是以就是闭门不出,西夏军一时也没有什么法子。待到第三日,西夏突然改变了策略,竟然派军攻城。消息传到府衙,众人无不大惊。陈景元却道:“银川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他们人多势众,但是他们的铁鹞子军却派不上用场,咱们定可凭借地势之利一举败之。”众人心下稍安。徐禧点点头,道:“没错,道长都这么说了,我想只要我军正常守城,敌军是断无获胜的可能的。”哪知陈景元又道:“嗯,不过,敌军之中的那个高手绝不一般,贫道能穿梭于城内城外,想必此人也能,咱们还得万分小心啊。”众人闻言,不免更加紧张,急忙答应下来,纷纷出府御敌。果然这日西夏大军攻城未果,还伤亡甚重,银川寨上下一片欢喜。 这晚,徐禧于府衙大摆庆功宴,宴请陈景元和众将。徐禧举杯一饮而尽,谓陈景元道:“道长料事如神,我军今日当真是大获全胜。”陈景元道:“大人言重了,今日我们虽然获胜,但是敌军元气未损,所以我们懈怠之心依然不可存有半分。”徐禧道:“道长教训得是,本官自会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绝对不会偷懒的,正所谓‘骄兵必败’,这一点本官也是知道的。”转头谓高永能道:“高老将军,令弟高将军的伤势现下如何?”高永能回道:“多谢大人关心,舍弟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这都是碧虚子道长的功劳。”徐禧点点头,道:“不错,有道长在我军中,我军如鱼得水。”低头一想,忙又问道:“却不知各路英雄豪杰为何今日还未到达?”陈景元手捻胡须,说道:“贫道也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已经过了多日,他们早该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儿消息呢?” 吕整道:“会不会他们为了什么事儿而有所耽搁?”陈景元摇摇头,道:“绝对不会,贫道这次致信各大派掌门,已将此事的重要性一一陈列,相信各派掌门都会格外重视,绝不敢有半分拖延。”李舜举道:“那就是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被人给拦住了?”陈景元急道:“这也不能,西夏侵犯我大宋国土,中原豪杰既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有所含糊,定会派出门派中武功数一数二的人物前来,试问又有何人能有本事拦住他们?”众人皆道:“那就奇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们怎么就不来呢?”正迟疑之间,府门口冲进一个士兵来,口中大呼:“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水寨出事儿了!” 众人皆是一凛,见那士兵灰头土脸,显是经过一场打斗的模样。须知这水寨之中的十四眼井可是银川寨全城的水源供给之地,水寨倘若出事,银川寨可就岌岌可危了,是以众人这时齐齐起身,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那士兵慌道:“咩讹埋率兵三千,已经攻破了水寨。”众人不由得更是一惊。曲珍道:“三千兵?不可能,水寨地势险要、守卫森严,又有徐大人派去的一万士兵把守,就是西夏的三十万大军也未必能攻破,怎么能被咩讹埋以三千兵马就轻易破了?”徐禧也道:“不错,水寨可不仅如此,里外也是机关重重,这不可能的。”一把抓住了那士兵的衣领,问道:“快说,是谁派你来这里蛊惑军心的?” 那士兵道:“此事千真万确,小人怎敢欺瞒大人和各位将军?”徐禧道:“哼,死到临头,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便欲拔剑斩杀他。景思宜阻止道:“大人且慢,他确实是李大人的手下不假,咱们何不听他说说此事的因由和经过,再做处置也不迟。”徐禧一想也是,道:“好,本官就让你先说,稍有虚假,本官立斩不赦!”放手一推,那士兵连退数步,直撞到了桌脚上,连痛也不敢哼一声,更不敢整理被徐禧拉乱的衣服,急道:“是。”站定身子,说道:“水寨的地势确实是比银川寨还要险要,而且内外处处机关,不至被敌军攻破,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负责修筑银川寨的厢军和民夫却是怨声载道。”徐禧道:“修筑银川寨的厢军和民夫都在城中,跟水寨又有什么干系?我看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那士兵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分虚假,叫小人死后万世不得超生。” 众人见他言辞恳切,倒不像是在撒谎。徐禧道:“好,那你说说这又有什么干系了?”那士兵答道:“是。李大人此次是奉官家圣旨,在大人您主持西北边事期间主馈饷,因此饷银全由他保管,水寨之中也囤积着我们的大部分粮草。可是,可是……”却不敢再说下去了。曲珍见他似有所顾忌,忙道:“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那士兵应道:“是。”续道:“可是李大人却迟迟不肯发给民夫工钱,厢军甚至连一日三餐也吃不饱,所以大家都心中有怨。”徐禧听到这里,心想:“我早就叫李大人按时把工钱结算给那些民夫,他怎么能迟迟不发呢?”只听那士兵续道:“一些民夫和部分厢军私下考虑,决定前去讨要,可是水寨内外处处机关又守卫森严,他们知道难以进入,于是就暗中挖了一条密道,直通寨内。” 众人心中皆是暗叫一声:“定是这条暗道惹得祸端。”只听那士兵接着说道:“这条密道原也隐蔽,可是却不知为何被西夏士兵发现。那咩讹埋带兵三千,偷偷由暗道进入水寨,在我们毫无知觉的前提下攻占了水寨,粮草也尽为他们所夺。”众人不免连声叹气,均想:“想不到千防万防,最后反倒坏在了李稷的手上。”突然,徐禧眼前一亮,问道:“那李稷李大人何在?”那士兵道:“小人护送李大人从水寨逃出,进了城中之后,便先安置他在城楼处休息,自己则赶来向大人您汇报。”徐禧又叹了口气,道:“你下去吧。”无力的坐下,什么也不再说。李舜举顿感绝望,道:“水寨一失,城中再无水源,我等岂不是要坐以待毙?”陈景元这时道:“徐大人,你赶紧写信求援,银川寨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徐禧一怔,喜道:“不错,本官还有援军未到。”急忙叫人进来,命他们迅速赶往米脂、延州和兰州向沈括、种谔、李宪请援,并着人向京城急报。他本不愿向种谔求援,众人劝说之下,这才答允。 众人见徐禧差去求援的使者各自离去,心下稍安。景思宜这时道:“大人,李大人尚在城楼休息,依末将之见,他可能是担心您会责罚,因而不敢亲自前来,不如您派人去把他叫来。”徐禧听了这话,心下一想:“李稷失了水寨,本是其罪当诛,但是他当初也算帮我对付种谔,我将他军法处置,岂不是徐禧痛、种谔快吗?何况他是奉官家圣旨而来,就算杀他,也要先请示官家才对。”说道:“李稷罪孽深重,我本应当将他军法处置,可是我军正处用人之际,暂时就先不追究他的罪责了,等到退了敌兵,本官再上奏官家听从处置。”众人一听,均想徐禧此举倒是合情合理,齐道:“徐大人处置得当,末将代李大人谢过徐大人。”徐禧道:“列位也不必谢我,李大人此次所犯的罪孽太重,本官如此处置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顿了一顿,道:“按路程推算,沈大人明早应当就能赶到,李宪李公公嘛,最快也要五天之后。至于种谔,哼,恐怕最快也要明天傍晚能到。等所有援军一到,那时候我们解了银川寨之围,我瞧李大人他也难逃官家的制裁。” 众人尽皆默不作声。这夜众人安排轮流巡夜,以防西夏大军夜半攻城,幸好一切如故、平安无事。次日一早,徐禧等人早早用过早饭,聚于府衙等候沈括援军到来的消息。正焦急之间,派去通知沈括的使者冲入了府衙。众人大喜,徐禧急道:“沈括沈大人到了吗?”使者气喘吁吁,回道:“启禀大人,沈大人一听到银川寨的变故,马上点兵来援。”众人均舒了口气,齐问:“沈大人现在何处?”却听使者续道:“沈大人他,沈大人他……嗯,我们出了米脂不久,突然斥候来报,说西夏大将阿约勒正带兵去攻打绥德,并且绥德城里有三百名羌人做内应。” 徐禧大吃一惊,心想:“叶悖麻已经来攻打银川寨了,怎么会有个阿约勒又去攻打绥德城呢?莫非,莫非他们担心沈大人来援,所以设法牵制沈大人?”忙问道:“此话当真?”曲珍接过话来,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相信我们的情报绝不会有假。我们西北鄜延军在西夏有个眼线,正是这个阿约勒的弟弟。”徐禧初来西北不久,对此事尚不了解,听曲珍一说,当真是吃了一惊。他尚未继续询问为何这阿约勒的弟弟肯为宋军卖命,哪知曲珍心急沈括所在,已问那使者:“那沈大人是转头赶去绥德了?”使者道:“正是。”众人听了这话,当真如晴天霹雳一般,沈括不来,何以解银川寨之围呢? 使者见众人脸色突变,急道:“沈大人说:‘银川寨已遭危机,倘若再丢了绥德,我大宋西北的防线可就漏了。’他简单权衡之后,命我立即回来禀报,他则带兵先去绥德,无论如何必须先保住我军后方的防线,等到退了阿约勒的兵后,他自会赶来银川寨的。”李舜举听到这里,长叹一声,道:“我当初和沈大人约定,他说过如果银川寨需要支援,他必带兵前来,可是如今怎能有悖约定呢?银川寨已经没了水源,等他退了绥德的敌军再回来,我们即便能守住此城,恐怕也早就饥渴而死了!”高永能阻止道:“李公公何出此言,沈大人只是说延迟数日,又没说不来,何况我们还有种将军和李宪李公公呢。”李舜举一听,心想也是,便即住口不提。 众人守在大厅,只盼傍晚之时种谔能带兵前来,是以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厅中就用。晚饭将用完不久,众人尚在等候种谔的消息,果然派去延州的使者赶了回来。众人急问他种谔在哪,那使者吞吞吐吐,竟不敢说。众人均想:“徐大人初时和种将军互生嫌隙,定是种将军有什么条件才肯来。”徐禧也想到了此节,不禁怒道:“他一定是没来了?哼,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使者应了,忙答道:“种将军对小人说:‘我手边只有几千名老弱残兵,你让我拿什么去对抗三十万西夏人?’所以他将小人赶出了延州。”众人听种谔竟然真的没有来援,当真是既失望、又气愤:国难当头,岂可因为个人恩怨而不顾国家的利益呢?李稷道:“哼,我看种谔定是因为怨恨大人当初不采纳他的建议,如今公报私仇。”徐禧瞧了他一眼,暗想:“若非你失了水寨,他又如何有机会公报私仇呢?”李稷意识到此节,当即闭口不语。 忽闻府外的屋顶有人说道:“这位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大敌当前,岂可假公济私呢?”众人听这人说话的意思,均想此人应该是友非敌,可是又想到此人竟然能在屋顶,而全城的士兵竟然无人来报,自是没被察觉,可见其武功极高。众人又一想,陈景元曾说敌军之中有个武功极高的人物,还曾两次要射杀徐禧,莫非就是此人?除了李稷,数双眼睛一齐看向陈景元,想看他是否知道此人是谁,却见陈景元手捋胡须,面带微笑,一身满不在乎的模样。突然,厅门口“咣当”一声掉下一个袋子来,显是里面装着什么物事,跟着一男子翻身跳下,落在了门口。众官兵见有不明人物闯入,纷纷操刀拔剑围上,将那人困在垓心。 厅内众人一瞧,见那人五十来岁,头戴束发,身着一袭灰色长袍,气度极其不凡,应是一个武学大家。他后背缚有一柄宝剑,剑柄之上雕着一个八卦,还系着一条红穗儿,看来这柄剑似是稀有之物。众官兵正欲出手围剿,忽听有人喝道:“休对我师父无理!”从屋顶又翻身下来一人,落在了方才那人身畔,却是个三十不到的小伙子,左手也握着一柄宝剑。这柄剑与先前那柄却不相同,剑柄之上虽然也系着一条红穗儿,但是雕刻的却是北斗状的七颗金星。众人见又来一人,当真是一惊不小,却听陈景元“哈哈”一笑,道:“罗掌门贤师徒驾到,贫道不胜欣喜。” 徐禧等一愣,问道:“莫非道长认得他们?”陈景元微微点头,说道:“不错,他们都是来银川寨相助的中原高手。”徐禧心下甚喜,暗想:“他们终于来了,可等煞我也。”急忙屏退围着二人的官兵,与其余众将亲迎出来,将这二人引进厅内。那灰袍客谓陈景元道:“碧虚子道长有理。”另一个小伙子也跪下施礼道:“晚辈梁浩然拜见道长。”陈景元点点头,道:“不必多礼。”上前去扶那小伙子梁浩然。梁浩然见长辈来扶,甚是感激,突觉陈景元抓着自己的胳臂吃痛,一股暖流已注入了自己体内,急忙运力抵抗。陈景元正是在试探他的功夫。以梁浩然三十不到的年龄,武功修为又哪里及得上陈景元呢?无论他如何抵抗,总觉难以挣脱。突然陈景元将手一撤,连连点头,笑道:“铁剑门的‘天罡经’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贤侄年纪轻轻,内功已有如此修为,难得,难得,怪不得罗掌门肯带你来此呢。” 灰袍客哈哈笑道:“道长谬赞,小徒何以敢当。”陈景元道:“罗掌门谦虚了。来来,贫道给你介绍一下这里的众位。”将徐禧等人一一介绍,又谓徐禧等人道:“这位是铁剑门的罗大通罗掌门。罗掌门的剑法高超至极,堪称中原武林剑法第一,平素里和人交手一般不用第八招,因此江湖人称‘罗七剑’。”众人一听这灰袍客竟是堂堂铁剑门的掌门,而且武功极高,心想此来相助银川寨必有胜算,当真是无比兴奋。众人分坐下来,寒暄了数句,徐禧道:“罗掌门和令徒不远千里赶来,沿途可还顺利?”罗大通听了这话,将拳头紧握往桌上一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哼,要不是我们误中敌人的奸计而被困林中,恐怕早就到了。” 众人吃了一惊。徐禧问道:“以江湖上‘罗七剑’的名号,谁人有这本事,能困得了罗掌门师徒?”罗大通道:“徐大人你说错了,受困的不只我罗大通师徒二人。”众人奇了,只听罗大通续道:“少林派数十名好手,丐帮千余名弟子,天华帮的帮众,以及数千名其他门派的英雄,也都和我一道中计。”徐禧听到这里,急问道:“那么其他的人现下也都一一脱身了吗?”罗大通道:“这个自然。”众人均舒了口气。陈景元却想:“众人迟到数日,原是路上有所拖延。”接过话来,问道:“罗掌门,你们究竟是怎么被困的?” 罗大通道:“不瞒道长,我当初接到您的信,那是丝毫不敢懈怠,怎奈我门中人数虽众,武功却都不济,唯有我这徒儿的功夫还算勉强,便只带着他马不停蹄赶来银川寨相助,所幸先前一路之上倒还无事。过了延州之后,由于我不识得来此的路,于是找人相询,可是说来也奇,却是人人均说不知。就在我一片迷茫之际,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说他可以帮我们带路。都怪我太不小心,丝毫不加提防,还对那小伙子连连道谢,谁知被他引进了一片树林之中,还把我们师徒二人丢在其内。说来这林子真的甚是奇怪,我师徒二人走了半天,始终找不到出路不说,最后居然还发觉就在原地兜圈。” “兜圈?”众人大奇,“怎么会这样?”却是无人能想到其中的原因。罗大通说到此处,看了一眼陈景元,却见他微微点头,于是道:“素闻道长博识,我猜道长一定猜出是什么缘故了。”陈景元笑了一笑,却不回答,反谓徐禧道:“大人,您的那套‘八卦游龙阵法’跟普通阵法区别在何处呢?”徐禧不知陈景元所问为何,答道:“本官的这套‘八卦游龙阵法’暗合八卦五行术数,这便是和普通阵法的最大区别。”陈景元点头道:“不错,徐大人知悉五行术数,倘若当初跟罗掌门在一起的是您的话,他们就不会被困林中了。”众将听了这话,心下均想:“这位道长当真是能开玩笑,徐大人身份特殊,肩负国家重任,又怎么会和罗掌门师徒在一起呢?” 只听罗大通道:“哈哈哈,道长果然了得,一下子便已猜出是怎么回事。不错,那片树林正是人家按照五行术数的规律所栽种,可惜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众人一听罗大通这话,方始明了陈景元那话的用意。曲珍问道:“罗掌门,那么您又是如何逃出林子的呢?”罗大通道:“依照罗某的能力,自是无法自行逃出了,我和小徒当时在里面走了半天,不料竟遇见了少林派掌门玄济方丈和他亲率的二十余名‘玄’字辈高僧和三十多位‘慧’字辈门徒、以及丐帮的石长老等丐帮弟子,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被骗进去的。我们一行人在里面又待了两夜一天,到了第三天早上,天华帮的萧帮主率领门下弟子也被骗了进去。” 陈景元一听少林派此行精锐尽出,大是意外,道:“少林派玄济方丈亲来不是说,还带了寺中如此多的高手,真是难得。”罗大通点头应了一声,续道:“可是我们这四个门派之中,谁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儿,饶是玄济方丈见多识广,也只是识出了我们是被困在阵法之中,可是我们却无人精通此门功夫。幸好这天中午,八卦门的程掌门带着他的大弟子赶来。嘿嘿,那个臭小子胆子忒也不小,居然连程掌门都敢骗,他哪里晓得,八卦门的历代掌门都精通五行术数,不想他这一骗,反倒无意之中帮助了我们,我们有了程掌门,也便顺利逃出了那片林子。” 众将听到这里,也都舒了口气,却听陈景元说道:“想不到这人年纪轻轻,居然能用阵法骗得了当今武林的这么多高手,想来也非一般人物。”罗大通道:“道长言之有理,我猜这人多半是西夏的帮手,否则何以在半路之上拦着我们前来这里呢?”梁浩然从旁接过话来,道:“我瞧这人只是设计相骗,而不敢跟我们这面交手,无非是他自知敌不过我们中原各路英雄。”陈景元“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倘若此人真是西夏的帮手,以他的年龄来看,绝不会是只身一人,身后定然有个更为厉害的人物做后盾。各位不妨设想一下,五行术数是何等高深的功夫,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怎可能敢凭此困住各位英雄呢?” 罗大通道:“道长是说还有他人?”未及陈景元说话,徐禧急道:“很有这个可能。当初敌军来攻,而有人用箭意欲杀我,道长便说敌军之中有个极为厉害的人物,想来与此人大有关联。”陈景元道:“不错,但是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转头谓罗大通道:“罗掌门,这个人物的武功,恐怕绝不在我们之下。”当下将自己如何为徐禧挡开那箭而险些给震开跌倒、那箭又如何两次没入城墙之中一一说了。罗大通惊道:“江湖之中能有如此功力的,绝不出十人,莫非……”陈景元道:“贫道也是这番猜测的。” 众人听了懵懂,谁也不知这二人到底说啥。罗大通忽道:“倘若真是如此,玄济方丈一行人岂不是会有危险?”陈景元道:“对了,罗掌门若是不说,贫道还给忘了,不知少林、丐帮、天华帮、八卦门的诸位英雄怎么没和罗掌门师徒一起到来?”罗大通道:“大家都去了敌营,想要给全城军民带来三样礼物。”李舜举道:“各派掌门深入敌营,确实有些危险,不过他们都武功不菲,罗掌门也无须担心。”罗大通道:“李公公有所不知,玄济方丈等虽然武功极高,但是敌军中尚有个厉害的人物在暗,何况敌军三十万之众,说不担心那是有些欺人了。” 罗大通话音未落,只听厅门口有人说道:“阿弥陀佛,少林众僧均已平安归来,并无危险,有劳罗掌门挂心了。”众人寻声望去,见厅门口处已站了一群人,个个都是秃头的和尚。罗大通喜道:“原来少林派的各位大师都回来了。”与众人起身相迎出去。只见这群和尚之中,当先的乃是个白眉长长、身着黄色僧袍加锦岚袈裟、头顶九个香疤的老僧,少说也有六十二三岁。这老僧正是少林派掌门玄济。徐禧等喜道:“诸位大师平安归来,再好不过。”齐齐施礼。玄济还了礼,见陈景元就在徐禧身畔,说道:“让道长久候了。”陈景元呵呵一笑,道:“方丈大师太也多礼了,咱们许久不见,一向安好?”玄济道:“承道长挂念,老衲一切如故。”陈景元满脸喜色,跟着向玄济身畔的诸位老僧一一见礼,众人听得分明,其中的玄明、玄澄、玄宁、玄安、玄法、玄方、玄生等“玄”字辈的老僧确实有二十来人,都是和玄济方丈同辈,而玄明更是玄济的师兄,陈景元对他更是客气。 徐禧等知道陈景元跟众僧打招呼,实也是在向众人一一介绍,当下认真听着。这些“玄”字辈高僧是当今少林派第一代弟子,个个都是好手,他们身下的二代弟子“慧”字辈众僧,像慧觉、慧广、慧法、慧声、慧亭、慧岸、慧佐等,也颇为了得。陈景元和“玄”字辈众僧一一见礼完毕,玄济道:“各位大人、将军,道长、罗掌门,八卦门的程掌门、天华帮的萧帮主,还有丐帮的石长老现下应该已经进城,相信片刻即到。”众人却也不怎么在意,情知这些人深入敌营,要准备三样礼物,自然是和少林一派同道而回了,当下站在厅门口等候,果然只是片刻,就有六人走进府衙。这前边三人,当中的一个两手空空,五十三四岁模样,身着道人服饰,却是袖口宽松;左侧那人似乎方到五十,身材高大;右侧的则是个手执长棍、身负九袋的乞丐,约有四十岁上下。他们三人的后边另有三个年轻人,一人手中拿个满是血迹的包裹,另两人则相互抬着个血淋淋的大袋子。 罗大通道:“程掌门、萧帮主和石长老他们到了。”众人迎到前头,相互寒暄了数句,徐禧便把众人引进了厅中。罗大通将众人彼此介绍了一下,原来那道人装束的是八卦门的掌门程柯星,只因他武功奇高,即便是袖口一挥也可击退强敌,故人送外号“袖里乾坤”;那身材高大的则是天华帮的帮主萧阳,天华帮地处山东,数百年前便是中原大派,门下的“排山掌法”威震江湖已久(按:天华帮的旧事可参见拙作《仙海蓬莱传》);那个乞丐自是丐帮的九袋长老石长老,宋初以来,丐帮被奉为中原第一大帮,向来为人所重视。介绍完毕,程柯星和萧阳又叫身后的那三个拿着包裹和抬着袋子的年轻人向众将官和陈景元施礼。众将官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而陈景元在江湖上则是人所敬仰,晚辈理应参见,三人便即照做。原来,拿包裹的是程柯星的大弟子,名叫傅天泓,抬着袋子的两个则是萧阳的徒弟,老大名叫卜宜洲,老二则是杨岱。 陈景元见三人甚是有礼,本想也试试他们的武功如何,环顾四周,见厅中都是各派的英雄,便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其实时至此刻,赶来援助银川寨的英雄少说也有一万,只是一些小门小派的人或是各派中辈分较低的弟子都守在了厅外而已。这时徐禧说道:“各位英雄千里赶来,本官不胜欣喜。”起身做了个四方揖,续道:“听罗掌门说,众位潜入敌营,要准备三样礼物,这样以身犯险,却又如何敢当?”萧阳道:“徐大人此言差矣,西夏敢犯我大宋边境,我们是人人气愤,如今又围困银川寨,害得城中百姓受苦,若是我们空手前来,岂能对得起城中百姓?”叫傅天泓打开包裹,说道:“这是八卦门和天华帮为银川寨准备的礼物。”却见包裹一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在其内,徐禧等吓得惊慌失色,少林众僧齐打佛偈。 程柯星指着包裹中的人头,道:“此人名叫扎不巴多,乃是西夏叶悖麻手下的一员大将。我们取他一个大将的首级,大闹了敌营,相信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厉害了,断不敢再来造次。”众人点点头,均想:“这些人居然可以从三十万敌军中取了一个将军的首级,武功当真非同小可。”只听石长老道:“有劳二位帮我打开袋子。”卜宜洲和杨岱应了,便打开了袋子,只见袋中满是手指。石长老谢了,又道:“这是我丐帮连同其他门派准备的礼物,乃是敌军五千人的拇指。哼,这些人胆敢在路上设伏,试图伏击前来救援的宋军,被我们一一抓住,斩掉了他们的拇指,叫他们成为残废,从此不能再侵犯我大宋国土了。” 众人齐声呐喊,这一节当真是令人兴奋。玄济打了个佛偈,道:“玄方师弟,请你把我们的礼物呈上。”玄方应道:“是。”伸手入怀,取出一块已经叠好的布,说道:“佛家五戒,戒杀生、偷盗、邪淫、妄语和饮酒,我少林派为了区区此件礼物,不想竟然破了偷盗之戒,罪过,罪过。”缓缓摊开了布。曲珍、高永能诸将一见大惊,奇道:“这,这是西夏的王旗?”上前拿过,仔细一瞧,终于确认:“不错,这正是西夏的王旗。西夏大军出师,往往携一面王旗,此刻他们失了王旗,定然势气大减。”厅中众人立时兴奋起来。 徐禧心想:“想不到少林派的诸位大师为了一解银川寨之危,竟然不惜破戒偷盗,也真是费心了。”说道:“诸位的三样礼物,本官代银川寨上下感谢诸位大德。”石长老道:“徐大人不必多礼,我们习武之人保家卫国、济世救民,这原也是我们的本分。不瞒各位,本帮龙帮主此次对银川寨的事甚是重视,只因他有伤在身,不能亲来,于是就另派了宋长老率领一万弟子赶往绥德、米脂、延州等地,以防敌军绕道突袭,还派了马长老带领五千弟子往这里驰援。”众人无不大喜,萧阳道:“咱们这次已经来了近万余人,加上丐帮的后续援军,总该有把握和西夏军一较高下了。哦,对了,罗掌门,你的那个袋子中装的是什么?你不是去追那三个人了吗?莫非也去准备礼物了?” 罗大通叹了口气,道:“不瞒萧帮主,我们当初从山神庙分手,我便带着小徒去追那三人,跟他们打了一场,发现他们之中,一人的武功很高,另两个却是一般。我杀了其中武功最高的那个,本来全欲把他们捉了,可是我担心这是他们的又一计谋,不是调虎离山,也怕是声东击西,于是就让另两个逃跑了,急忙赶回这里。”说着解开了袋子,其中躺着一个死尸,是个男子,约有三十来岁,心口处还有一个伤口,想来就是罗大通所刺。众人上前看了看,无人识得,亦没人见过。 陈景元问道:“那罗掌门可看得出他们的武功路数?”罗大通摇摇头,指着袋中的死尸,道:“他们的武功很是诡异,尤其是他,擒拿的手法很是了得,可以凌空抓取异物。说来惭愧,我虽行走江湖几十年,却也没见过有人使过这门奇特的功夫,更加不确定他的来历了。”众人吃了一惊,忽听玄济方丈道:“‘西域香,堂八方……’”陈景元跟着道:“……鬼三老,草茫茫。”众僧齐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罗大通惊道:“莫非真的是他们中的某一个?”陈景元道:“玄济方丈也认为如此,看来罗掌门与贫道所料不错。”罗大通道:“却不知是他们中的哪一个?”玄济道:“如果老衲所料不错,此人便是无极门的弟子。” 萧阳登时站起,道:“方丈大师这般说,不知有几分把握?”玄济道:“没有九分,也有八分了。”萧阳道:“大师这般肯定吗?”玄澄接过道:“萧帮主有所不知,敝派的玄真师兄当年就死在无极门的这招‘擒龙爪’之下,方丈师兄自然如此肯定。”众人一听“擒龙爪”三字,都惊得叫出了声来。玄济道:“不错,‘擒龙爪’这门功夫狠辣至极,当年玄真师弟就是被人用五指深深插入脑中而死,这位施主年纪轻轻,想必是练得不精,否则他虽奈何不了罗掌门,却也可以从罗掌门剑下逃脱,绝不至丢了性命。” 他这话说得极是朴素,见萧阳仍有疑虑,又道:“萧帮主若是不信,大可去看一下这人的衣服上可有什么标识。”萧阳闻言应了,急忙走到尸体跟前,拂起那人左手,将袖口一翻,却见袖口内侧绣有一个标识,那标识为三行黑道儿,像“三”却又不是,每个长横都是等长。萧阳大惊,连连后退,竟不说话。徐禧道:“三个阳爻,此乃八卦中的乾卦,大师您是怎么知道他衣服有这个标识的?”玄济未等回话,陈景元道:“徐大人有所不知,这乃是无极门特有的记号。” 徐禧叹了口气,道:“如此来说,几日前意欲杀我的,也是这无极门的人了?”陈景元道:“那倒未必,据贫道所知,无极门的人中有这等深厚内力的只怕为数不多,他们是断然不会轻易来到这西北之地的。”玄济也道:“老衲也不相信无极门的人会勾结胡虏,卖国求荣。无极门虽是邪魔外道,为恶江湖,但是在民族大义面前,却是一向立场坚定。老衲听说当年的辽国皇帝耶律宗真趁我大宋和西夏交兵、正处内外交困之际,曾经讹诈大宋,在边境佯装进攻,另派萧英和刘六符二人来宋索地。仁宗皇帝迫于压力,只得委曲求全予以应允。这萧英和刘六符甚是得意,并未直接回辽国复命,反而一路南进,赶去了浙江的雁荡山。” 萧阳道:“这雁荡山可是浙海无极门的所在,莫非那二人去了无极门?”玄济道:“正是,萧英和刘六符二人便是去招抚无极门的,疏不料当时无极门的掌门程云溪非但没有答允,反而将这二人好生折辱一番,最后却说他堂堂汉人,绝不会做这种卖国求荣的畜牲行径,此后无极门的后人也不许做,念在他们二人是辽国使者的份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放过了他们。又说无极门弟子众多、遍布天下,莫让无极门的人再遇见他们,否则他们非讨不到好果子吃不可。萧英和刘六符不敢不信,大惊之下连夜离开了雁荡山,又担心路上会遇到无极门的人,最后还是乘船经由海上返回的辽国。” 众人对程云溪的举动倒是钦佩,但心下也不完全认同陈景元和玄济的观点,立有人道:“就算程云溪不会这么做,难免他的后世不肖子孙不会干出这种事。方今无极门掌门程卓海号称‘东海元恶’,只怕他们来助西夏也非未可之事。”陈景元道:“非也,非也,倘若那程卓海亲来,与罗掌门一战的就绝不会这个人了。”群雄始知这话有理,如若程卓海亲自来到了西北,又怎会让自己门中弟子白白送命呢?这时罗大通道:“‘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青蛇派使毒功夫了得,内功却不怎么样,门下绝对没有人有这等功力。既然又不是无极门的所为,那应当就是毒龙教或是百怪帮了。”陈景元道:“说起这百怪帮,江湖之上也是只有其名,却无其实,假如当真是百怪帮中的哪个高手,咱们还好对付,就怕,就怕是毒龙教。”徐禧奇了,问道:“道长何以这般来说?”陈景元道:“徐大人和各位将军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这些也是自然。” 他略顿片刻,说道:“咱们中原武林大大小小千余个门派,本是人人行侠仗义的,这便是所谓的正派,其中少林、丐帮、华山、铁剑门、八卦门和天华帮六个大派,是正派的首领。但是有正亦有邪,偏偏有四个门派沾染邪魔外道,行事诡异狠辣,什么都大反常规,就是与正派为敌,正是这毒龙教、无极门、青蛇派和百怪帮了。”徐禧道:“怪不得罗掌门说什么‘西域毒龙教,浙海无极门,南海青蛇派,漠北百怪帮’,想来那前两字便是他们的门派所在了。”陈景元道:“徐大人说得不错,这毒龙教乃是西域黑汗的教派,而无极门所在的雁荡山在浙江沿海,青蛇派久居于南海的青蛇岛上,百怪帮的帮众却把总坛设在了极远的漠北,这一教一门一派一帮,虽是区区四地,也几乎算得上是东南西北之极了。” 徐禧又问道:“那道长和玄济方丈所说的‘西域香,堂八方,鬼三老,草茫茫’却又是什么意思?”程柯星一直坐在那里鲜有说话,这时突然接过话来,说道:“碧虚子道长和玄济方丈所说的这十二字,乃是四派的特点。”徐禧奇了:“这‘西域’二字似乎可以理解,‘香’字是什么意思就难以猜出了。”程柯星道:“这四派之中,毒龙教的武功最为狠辣,听说‘九毒噬魂功’既可化人内功、耗人精力,又可摄人心魄、扰人神智,而‘五毒神掌’则是名副其实的毒掌,常人触掌即死。但是这两套功夫相比之下,却远远不及教内的毒药‘迷踪十里香’。虽说是毒药,这‘迷踪十里香’却是奇香无比,一时之间成了毒龙教的标志。毒龙教的弟子心狠手辣,以至不少人闻香而逃。” “至于这无极门,确实是弟子众多、遍布天下,和丐帮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在那四派之中已是人数最多,比我们江湖上的其他门派更是人数甚众。门中的弟子自上而下都透着邪气,为人也难以捉摸,经常干一些不顾江湖道义的事,杀人放火也是偶有的。听说无极门中上有‘无极、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五行门,主理门中事务,下有‘天乾、地坤、雷震、风巽、水坎、火离、山艮、泽兑’八卦堂,分管八方之事,势力之广,当真是难以想象,‘堂八方’自然是名副其实。”顺手指了一下地上的尸体,道:“从此人袖口的标识来看,他应当是白虎门下天乾堂的弟子,不过听罗掌门所说此人又会‘擒龙爪’的功夫,这门武功向是无极门非程姓弟子不传的,由此可见此人可能是程家子弟,之所以会穿这么一件衣服,恐是为了掩人耳目。” 梁浩然这时取出一个黄色布制的袋子,道:“程师伯,这是弟子和师父从这个人身上搜出来的。”交到了程柯星的手中,程柯星打开袋子,先是拿出了一块玉牌,只见那玉牌的正面雕着双龙纹,上刻一个“恩”字,背面雕着八卦,中有一个“世”字。程柯星奇了:“一个‘恩’字,一个‘世’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从袋中又拿出了一枚名章,道:“这个应是此人的私印。”望着那名章上反刻的字,忽的一惊:“‘程世恩印’!莫非此人名叫程世恩?”跟着续道:“‘永和云平,卓世不一,清明恒广’,这个程世恩应该是程卓海的子辈,是程氏宗族之人啊。” 陈景元道:“凭程卓海的为人,他这次派了他的子侄前来西北,他自己就断然不会亲来的。不过罗掌门师徒杀了他们无极门的程氏族人,恐怕今后要格外提防一下为上。”群雄也皆想,倘若陈景元所言不虚,罗大通杀了程家的人,无极门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他们无极门这次竟然不惜出动程姓族人远来西北,不知到底有何目的。又听程柯星继续道:“陈道长所言确有道理,罗掌门确实应当小心些。”转而讲道:“至于这青蛇派,则是手段最毒。青蛇派以养带毒的青蛇为业,立派相对较早,据说唐朝时曾经也来过中原为恶,后来事败被擒,窦州杨门的鼻祖‘博通百家’杨淑贤老前辈喝令他们不许踏足中原,这才一直待在南海不敢造次,却不知因为什么近些年来不断有他们来中原的消息传出(按:青蛇派的在中原为恶的事请参见拙作《仙海蓬莱传》)。都说青蛇派自创了一百零八种狠毒的治人手段,极其残忍,这才为各派所不齿。其门下历来都有三老,不仅武功高强、施毒功夫了得,而且最为狠毒,只因人人都恶其名,这便称他们为‘鬼三老’了。” “说到这百怪帮,在这四派之中算得上是最为混乱的一个了,其帮众也是鱼龙混杂,正派的和旁门左道之士都有,当今江湖上不少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是其帮中的一员,就连个别门派的掌门也不知因为什么,都甘心作为其门下的挂名帮众。不过百怪帮近年来因为帮主裘百胜忽然暴毙,不少弟子都为了争夺新帮主之位,相互厮杀不断。他们自称是‘百侠帮’,只因帮众为了争夺权位,连累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早就为江湖同道所不齿,正派之士都叫他们为‘百怪帮’。百怪帮总坛远在漠北,那里的草原一望无际,我们便用‘草茫茫’来代表他们了。” 陈景元道:“程掌门说得不错,这百怪帮如今混乱不堪,但是算来和我华山一派多少还有些渊源呢。”他似乎不愿多提,一转话题,又道:“西夏大军刚刚吃了个眼前亏,一时之间必不敢来犯,但是一定会加强戒备,何况我们也确定了毒龙教的人就在西夏营中,咱们眼下也不宜轻举妄动。”徐禧道:“道长言之有理,诸位虽然都武功极高,但是敌军人数更盛,力拼咱们没有优势,眼下只有等李宪李公公的援军了。各位远道而来,万分辛苦,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还请各位早早休息,养好精神咱们共御外敌。”当下命曲珍安排住宿,又传令众将严防城池。丐帮石长老也命令丐帮弟子参与守城。 这夜一过,次日又是一天,敌军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反倒是一些门派的掌门带着弟子纷纷到了银川寨帮忙。徐禧等甚是高兴,他们知道自己的实力暂时还是无法与敌军相抗,因而依旧按兵不动、等候援军。此刻银川寨中用水早尽,加上气候干燥、天又无雨,兵民只得以绞出来的马粪汁解渴,早是怨声不断。徐禧于是下令凿井取水,然而尚不能够用,只得白天在府中议事,夜晚与众兵一道守城,稍解兵民怨气。再一日上午,派去李宪处求援的使者赶回来了。徐禧急道:“李公公来了没有?”那使者答道:“回大人,李公公来了,他派小人快马加鞭回来急报。”众人一听大喜,齐道:“李公公戎马一生,从未有过一败,银川寨有救了。”徐禧问道:“那么李公公现在到了哪里?”使者道:“李公公一路破了敌军的数道封锁,正往这边奔来,至于此刻到了何处,小人不得而知。”徐禧心想:“西夏果然是派了个阿约勒去牵制沈括,又设了防线来阻挠李宪。”遂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有了援军,只要再挨过几天,设法保住这里,就什么也不怕了。” 徐禧心下高兴,当即叫那求援的使者下去休息,与在座的各派掌门和诸将聊了一会儿天。他这一宽心,登时忘却了烦恼,与众人侃侃而谈起来。就在众人正自洋洋得意之际,守城士兵忽然来报:“启禀大人,西夏统军叶悖麻遣使者求见!”徐禧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西夏为何在这个时候派遣使者来了?”李稷道:“莫非是叶悖麻得知李公公的援军不日就到,心生胆怯,想要求和?”曲珍道:“我看未必,西夏有大军三十万,我们银川寨的守军再加上李公公的援军,兵力仍是难以和他们匹敌,他们用不着怕我们。”李稷道:“数日前众位英雄在敌营一显身手,使得敌军这几日间一直不敢来犯,加上李公公出师百战百胜,说是不怕,恐怕有些不太可能啊。” 高永能也道:“我也认为敌军这几日不来攻城,和各位英雄当日在敌营一闹不无关系,但是似乎还另有深意。”罗大通道:“我赞同高将军的话,依我之见,敌军似乎是在假意拖延。”徐禧奇道:“哦?罗掌门这话怎么说?”罗大通道:“银川寨水源已失,现今仅有的存水亦已用尽,只要西夏再跟我们拖上几天,那时银川寨可就不攻自破了。”吕整道:“罗掌门的话虽有道理,但是有诸位在此助阵,他们只顾一味拖延时间,就不怕我们突然反攻,夺回水寨来吗?”罗大通点点头,道:“吕将军此言有理,如果只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而拖延时间,似乎冒险不小。” 程柯星道:“大家也不要胡乱猜测了,还是把那西夏使者叫来,一问便知端倪。”徐禧点头道:“程掌门说得对。”当即传见西夏使者。过不多时,一个士兵引着一个男子走进府衙,出现在厅内诸人的视野之中,但见这男子二十岁左右,身着一席白色的汉服长袍,手中握着一把扇子,一面走进一面轻摇。玄济等少林众僧及程柯星、罗大通、萧阳、石长老等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道:“怎么是他?”陈景元和众将不知何故,只听杨岱吼道:“他果然是西夏的奸细!” 那男子走进大厅,合起了扇子,盎然道:“鄙人奉西夏国统军叶悖麻大元帅之命,邀徐禧徐大人和曲珍曲总管前去合议要事。”众将见这男子傲然无礼的模样,无不气愤,王湛道:“徐大人和曲总管乃我大宋朝廷的肱骨重臣,你一个无知小子,见了他们不跪拜叩头已是不该,怎可还如此无礼?”那男子呵呵一笑,道:“西夏大军如今已兵围永乐,而我又是堂堂西夏的使节,如此这番已是客气之至了。”这话说得十分有理,西夏此刻占尽了优势,说起话来自然底气十足,众将想要辩驳,但想到李宪的军队正在赶此的路上,实不宜激得敌军立即动兵,唯有忍气吞声、暂时拖住西夏,故而只能闷不出声了。 玄济打了个佛偈,道:“老衲瞧小施主也是汉人,何以要与大宋为敌而助纣为虐呢?”那男子听玄济说话,忙道:“原来是玄济方丈。”立时做了个揖,续道:“后生晚辈武一南向玄济方丈、众位大师以及各位掌门前辈问好。”玄济心下奇了,道:“原来施主姓武。老衲心下有个疑虑,老衲一生极少出少林寺,也从未见过武施主一面,不知武施主何以知道老衲的名号?”那武一南答道:“少林派数百年来就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寺中的诸位高僧在江湖之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闻玄济方丈左手的十二路‘罗汉拳’和右手的二十八招‘拂明指’配合起来天下无双,晚辈钦佩已久。” 少林“玄”字辈群僧心下暗惊,须知玄济一直以“罗汉拳”的功夫闻名天下,那二十八招“拂明指”也是他新近才练成的绝技,除了寺中的“玄”字辈高僧之外,再无人可知,可是如今却被这二十岁左右的武一南脱口说出,当真非同小可。武一南见众僧惊愕之象,心下洋洋得意,未等他人说话便又走到萧阳面前,道:“唐太宗年间,侯君集勾结太子李承乾图谋篡位,事败被诛。这谋逆大罪,本该九族并灭,但是唐太宗念其功劳,给他留下了一子,便是当今天华帮的创派祖师侯天华了。据闻当时侯天华的‘天华枪法’名镇武林,可惜不知为了什么,这套枪法最终失传,天华帮的前辈先人只得自创出一套‘排山掌法’来告慰这位天华祖师。说来也巧,天华帮从此凭借这套‘排山掌法’,反倒跻身于中原武林大派之列。萧帮主,却不知晚辈说的是真是假?” 天华帮的这些旧事,毕竟年代甚远,因此就是萧阳本人也是所知不详,听武一南说出,萧阳着实一惊不小。武一南不等萧阳回话,复又走到陈景元面前,道:“久仰碧虚子道长的威名,今日得见,晚辈算是不枉此生了。”陈景元一怔,暗道:“他是如何识得我的?”只听武一南又道:“华山派的十八门绝艺天下无双,只可惜奇门遁甲和五行术数却不如白岳山的八卦门了。”说着看向了程柯星。程柯星道:“不敢,华山派的神功绝艺,老夫钦佩已久,两派的功夫也是各有长短,孰高孰低,非是一人所能言及。”武一南道:“程掌门也不必谦虚,家师常说,天下武功之中,他从无所忌,只是贵派的‘玄元功’、‘八卦神功’和‘扭转乾坤’都有些难以对付,令他费了些许心思。” 少林派的小僧慧亭修为尚浅,对这话立感不悦,于是问道:“武施主的尊师好大的口气,竟不把中原各派的武功放在眼中,却不知尊师可是毒龙教主、江湖人称‘六指冯’的冯昊天冯施主?”武一南微一欠身,道:“慧亭大师说的正是。”众人听武一南应的如此痛快,更是心头一震,一来这小僧慧亭在少林派第二代弟子中虽为佼佼之辈,但是先前从未下山半步,江湖上根本就是无人知道他的法名,就是在座的各位中原高手,此刻也是尚有人不知其是谁,而这个投身异域邦疆的武一南却对在座诸人了解如此,当真不知为何;二来毒龙教主冯昊天的武功确实高强,毒龙教的势力也是很大,着实难以对付。众人沉默了半晌,罗大通忽然起身说道:“‘六指冯’却又如何,我罗大通难道就会怕了他吗?” 武一南回过头来,道:“原来是铁剑门的罗掌门,哈哈,铁剑门祖师洪政的武功属于当年的‘七绝’之一洪山道人一系,又有蓬莱岛的孙志通大侠点拨,武功高强,自是难以匹敌了,何况罗掌门的‘罗七剑’比家师的‘六指冯’多了个‘一’,自然不会把家师放在眼中了。”梁浩然听武一南话中有侮辱师父之意,甚是气愤,喝道:“好大的胆子,敢侮辱我师父!”抢上前两步,左手横剑往武一南胸前一顶,右拳运劲,砰的一拳打在了武一南腹部,将武一南掀翻在地。罗大通本来担心武一南会使出“九毒噬魂功”对付梁浩然,在梁浩然刚出手时就大喝一声:“小心!”哪知为时已晚,却见武一南全未反抗,梁浩然已占尽上风,心下稍安。梁浩然的这一拳是铁剑门“天罡经”中的拳招,名唤“双拳伏虎”,本是一连两拳的,孰知他一拳打下,武一南竟然没有躲闪而倒地,这第二拳接连打来之时已收不及时,正好被陈景元以拂尘格开。 陈景元道:“贤侄,看来他并不会武功,你打他的这一拳已经要了他半条性命了,他辱及罗掌门的罪过也算得到了惩罚,何况‘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且饶过了他吧。”梁浩然也不知他不会武功,于是道:“是。”便即退下。陈景元对武一南不懂武功一事甚是怀疑,问道:“你是冯教主的高徒,怎么会没有武功?”武一南捂着肚子,躺在地上道:“学武有什么好,动武又有什么好,聪明的人只要动动脑子,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有傻子才,才像你们那样以武树威!”卜宜洲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道:“阁下自称聪明,以为可以用脑子将我们中原各路英雄困住,在下倒是想不明白,你既然知道程掌门的厉害,为何还把八卦门的人领进了林子?” 武一南也是勉强笑了一声,却不回答,只是看着徐禧,强忍疼痛道:“徐大人,我奉命前来,邀你和曲总管前去合议要事,去与不去,全在于你了。”说着强力爬了起来,捂着肚子向外走去,走到厅门口时突然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说道:“梁浩然,你今日仗着武功打我一拳,就算我不会武功,难道就怕了你不成?”转头一步一步迈出了府衙去。见武一南已走,徐禧忙问众人:“众位,叶悖麻邀我和曲总管前去夏营,依各位之见,其中是否有什么诡计,我和曲总管有该当前去呢?” 高永能道:“大人,末将以为不可,你和曲总管是西北边防重臣,岂可以身犯险?”李浦也道:“高老将军言之有理,徐大人你奉官家旨意来西北主持边事,原本应当前去,但是西夏人言而无信早已司空见惯,一旦他们将您扣下,则损失可不小啊。”其余诸将也大都如此劝说。徐禧一听,心中早有了算计:“我可不能以身犯险,西夏得知我援军正往这方赶来,心中恐惧,想要求和,那是万万做不到的。”道:“各位将军都说本官和曲总管不当前去,本官深以为是。眼下李宪李公公的援军不日就到,咱们只需苦守数日,银川寨便会解围了。” 徐禧心意已决,当即嘱咐务必要抓紧时间凿井取水,自己顾不得休息,径出府衙奔往城墙而去,将李宪的援军马上就到的消息传将开来,自己也跟着守城。徐禧甚是卖力,众军民见他如此拼命,又闻援军快到,疲惫和怨气也便消了下去,好在自从武一南离去后,西夏也没再派兵攻城,倒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数日后,李宪的援军依旧没有赶到,徐禧也因昼夜辛劳而困倦不堪,和众守城士兵、丐帮弟子卧在城墙不觉而眠。忽闻呼喊声震耳,众人纷纷醒来一观,竟是西夏派兵攻城来了。 徐禧急忙御兵守城。各派高手和其余众将闻讯赶来,发现城下西夏兵多如蚂蚁,居中领兵的不是叶悖麻,也不是咩讹埋,反而是个黑黑的壮汉。景思宜奇了:“各位请看,叶悖麻和咩讹埋不在当中,敌军似乎换了大将!”高永能道:“不错,领兵的是西夏的大将仁多零丁。”曲珍道:“仁多零丁?据说此人凶狠残暴,实属罕有,西夏忽然易帅,莫非另有深意?”陈景元道:“贫道听说毒龙教主冯昊天有个师弟就叫仁多零丁,想不到居然投身西夏军中,那么那个武一南来此一遭,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他赶到。”石长老道:“原来如此,难怪毒龙教要来帮助西夏,想不到他们竟有这层关系。” 西夏继续攻城,宋军和各派弟子齐心守护,转瞬之间城脚下已遍是西夏士兵的尸体,可是敌军依旧是几千士兵在拼命进攻。梁浩然忽然叫道:“奇怪,那仁多零丁固然残暴,可是他带了三十多万的大军,为何会不惜伤亡,只派区区几千人来攻城呢?”众人本来也没有想到这些,听他一说,反倒奇了:“不错,城下几十万大军都在观战,仁多零丁只派了几千人轮番攻城,这样丝毫起不到半点作用不说,还无辜葬送了己方不少士兵的性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徐禧闻言,却早已料到了此节,不禁叹了口气,道:“仁多零丁果然了得,我银川寨现无水源,众兵士早就疲乏无力,只要他们轮番来攻,我军时久必溃。” 李舜举听徐禧这么一说,瞬间心乱如麻,道:“那我们的援军怎么还不到来?”想到李宪,当真无人晓得为何援军至今未至,他们哪里晓得那李宪得徐禧求援后当即点将派兵,亲率大军自兰州赶来,将到永乐,远远就见西夏大军将那里团团围住,入阵驰援只有图送性命的份儿,还哪里敢贸然相救,早就自行退去了。高永能道:“看来眼下不能只是寄希望于旁人了,徐大人,末将说句不中听的话,纵观当下情势,我军虽有各派高手相助,但是银川寨遭此困厄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末将建议您尽出金帛招募敢死队血拼,或可逃出城去,保住我军大部精锐。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众人一听高永能这话,心中暗想此话有理,可是各派人士出身江湖不便参与军国决策,其余诸将职权所限也不敢妄自论断,故而均等徐禧点头。 徐禧心下却想:“如今银川寨虽有危难,但李公公援军尚在来此的路上,可以说还没到无路可退的地步,怎能出此下策呢?何况,招募敢死队成了或许会减少损失,可是敌军已将银川寨围了数层,想要成功突出谈何容易?一旦失败的话,又不知有多少军民因此丧命。”又一想:“我奉官家圣旨,来主持西北边事,假若弃城而逃,岂不是有损国威吗?而且这银川寨乃我主持、发二十万军民累十四日之功所建,真的弃城的话,将有多少心血和汗水付诸流水?”再一想:“这高氏兄弟子侄均为种谔旧部,而种谔又与我不睦,倘若我真的听了他的话,弃城而逃,那不是被种谔耻笑吗?”苦思了良久,终于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我等当与银川寨共存亡,诸位休也再提。” 这话当真出乎众人所料,众人均欲再劝说两句,可是徐禧如此决定,谁人又敢多言呢?高永能也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徐禧也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只是叫曲珍、景思宜和王湛先行主持御敌,自己先撤回府衙推敲破敌良计。这日晚间,徐禧得报,说是西夏军仍旧以数千兵马轮番攻城,早已死伤万余,但是依然不停,宋军众士兵早就体力不支了,庆幸的是各派武林人士纷纷出马,顶替士兵守在了城头。徐禧心下清楚,城中早就无水可饮,敌军又是攻城不断,如此这番下去,就是武功高强的各派高手也得筋疲力竭、无力反抗。他一夜未眠,耳畔想起的,总是敌军攻城的声音。 次日是九月二十,一早徐禧又得报告,说是银川寨在各派武林人士的守护下,已经击退敌军数次进攻,而宋军经过一夜休整也已替换各派英雄重新守城。西夏大军仍旧在继续进攻,似乎是不计伤亡一般,宋军也是在各位将领的轮番带领下坚强抵御。将至午时,太阳周围突现光晕,一道光环将太阳包在其中。见此情景,陈景元一捋胡须,笑道:“‘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银川寨苦守数日,所盼的大雨就要来了。”众人皆知陈景元精通预测之术,于是将他的话传将开来,果不多时,天上云层渐厚,跟着变黑遮住了当空的太阳。 须知西北之地向来干燥,加上银川寨地区又久未逢雨,因此每日在太阳之下均是一种煎熬,何况城中水源已尽数日,士兵又要与敌力拼,此刻乌云当头,即便是不会下雨,众官兵也是说不出的兴奋。西夏似乎也意识到了将要下雨,加紧派兵攻城,可是宋军此刻势气又起,又怎能攻破银川寨呢?傍晚时分,天上开始闷雷滚动,果是大雨将至的先兆,轰隆到了天黑,滂沱大雨终于降下。银川寨断水几日,军民饥渴而死者不计其数,此时幸存下来的人纷纷携带器具接着雨水。说来也巧,西夏大军眼见大雨降下,突然停止了进攻,留在城脚下的西夏士兵尸体少说也有两万。 银川寨上下此刻一片欢愉,众军民听说敌军已退,又得来天赐的雨水,高兴得彻夜不寐。这滂沱大雨下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停下,但是城中军民储蓄的雨水已够全城上下饮用十日,等到李宪的援军到来那是足够的了。徐禧高兴至极,心想:“幸亏我没有听高老将军的建议,否则可就白白将银川寨拱手于人了。”心下洋洋得意,说道:“今日能退敌军,多赖各位英雄相助。”略微一顿,复道:“当初也幸亏没有弃城,否则那损失可就大了。”言语之中,大有向高永能兴师问罪之意。 高永能也不回话。徐禧占尽了风头,不免更加兴奋,于是令吕整派兵继续巡守城池,不可丝毫懈怠,又叫众人回去歇息一日,待次日再行处理有关大事。众人于是各归住处。话说那徐禧自觉胜了一仗,心想:“我离家已有几个月了,等西北之事稍定,我便可以回京去看看俯儿了。”宽衣入榻,尚未躺好,忽听得哗剌剌一声巨响,吃了一个大惊,跟着呼喊声、厮杀声立起。他急忙起身叫人来问缘由,那士兵大呼:“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西夏大军攻入城中了!”徐禧一怔:“这不可能,吕将军带兵正在守城,怎会被人如此轻易就攻进来了?”那士兵答道:“启禀大人,今晚的大雨使得无定河水暴涨,西夏军于是用无定河水冲破了城墙,现已,现已……” 徐禧听此噩耗站立不定,险些跌倒。众所周知,自从五路伐夏以来,西夏已是日非一日,这次出动的三十万大军也是西夏的全部家当了,何况西夏此行那是粮草不足,只得速战速决,不敢丝毫的拖延。当时西夏退兵,徐禧等只当西夏眼见下雨,明知攻不破银川寨,不得已才退的兵,疏不料那仁多零丁将大军撤退后,反倒去了无定河上游,筑坝拦河,暗修河渠,将河水引来攻破了银川寨的城墙。徐禧不及多想,立即整理衣服奔向了大厅,发现曲珍已在相候,各大派掌门也都在。 紧随徐禧其后,李舜举急忙赶到。徐禧急问:“其他诸位将军都去哪儿了?”曲珍回道:“高老将军和景将军都在领兵御敌,其他的几位将军尚不得而知。”徐禧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罢了,银川寨已破,只要他们能逃得性命就好。”正要说话,忽有一士兵急报:“大人,高老将军他自刎身亡了!”在座诸人无不大惊,徐禧问:“他为什么要自刎?”士兵道:“小人也不清楚。高老将军竭力杀敌,他的孙子昌裔小将军牵来一匹马,要他从小路先逃,但他却不答应,只是说:‘事止于此,必无幸矣。’又说:‘吾结发从事西羌,战未尝挫。今年已七十,受国大恩,恨无以报,此吾死所也!(按:此语引自《续资治通鉴·卷第七十七》。据《续资治通鉴》记载,高永能『顾易一卒敝衣,战而死』,实际上是明知必亡而求死,但却非自刎)’” 徐禧情知高永能这话是在埋怨自己不听他建议,可是事实已是如此,悔之无益,只得挥挥手,叫那士兵离去。他此刻心中满是自责:要不是自己一意孤行,银川寨怎能如此,众兵民怎会遭受连累,高老将军岂会甘愿自刎报国,自己亦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陈景元见徐禧的状态,已知他在深深自责,于是道:“徐大人,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要逃出这里去。”徐禧长叹一声,道:“一切全靠道长和玄济方丈操劳了。”陈景元见他如此,看向了李舜举和曲珍,李舜举道:“大敌当前,我和曲总管也有劳道长和玄济方丈了。”陈景元点头应了声,忙和玄济方丈低声商议一番,然后道:“玄济方丈,少林派是中原武林群雄的首领,请你发号施令。” 玄济道:“事态紧急,老衲也只能却之不恭了。”转身道:“老衲和碧虚子道长方才商议,敌军势大难挡,倘若我们一齐御敌,目标未免太过明显,宜当分批逃出。程掌门、罗掌门,请二位负责保护徐大人。萧帮主、玄明师兄,请你们负责保护李公公。玄法、玄方二位师弟,你们负责保护曲总管。石长老,请你带领丐帮弟子负责分散敌军的注意力。其余诸人,分别由碧虚子道长和老衲带领。敌军大部都在东门、北门和南门,请保护徐大人、李公公和曲总管的六位从西门逃出,余人分别从东门、北门和南门突围。”众人应了,玄济又道:“我们逃出城后,折而向东,三日后在当初我们待过的那个山神庙会合。”玄济安排完毕,陈景元又道:“事不宜迟,请大家立即出发。”众人当即分别从四门各自动身。 话说玄济带领少林、八卦门、铁剑门和天华帮众弟子离了府衙,正要奔北门方向而去,梁浩然忽道:“方丈大师、各位大师请慢,晚辈似乎听到有人在哭”。傅天泓也道:“听梁师兄一说,我倒也听到了。”少林“玄”字辈群僧当即止步,暗运内力一听,暗想:“这两个年轻人的内功修为果然不错,都说铁剑门的‘天罡经’和八卦门的‘扭转乾坤’厉害,当真名不虚传。”玄济道:“不错,似乎是个婴孩,待老衲前去一看。”梁浩然道:“不劳大师,晚辈一人便可。”众人嘱咐道:“这城中异常危险,切勿小心,我们在这等你。” 梁浩然应了,拔出手中的宝剑,寻声便去。这柄宝剑名唤“七星剑”,是铁剑门的宝物,锋利无比,梁浩然有此剑傍身,胆量更增。此刻城中已被西夏兵控制,他情知不可力敌,只得悄悄躲过西夏兵的围捕,朝那哭声渐渐逼近,终于确定那婴孩就在一间土屋之内。他快步奔到院中,见房屋门口的地上有两个尸体,一男一女,显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他急忙抢进屋里,见地上放着一个破布制成的包裹,包裹之中果然是个婴孩正在不停啼哭。梁浩然心想:“定是西夏士兵攻破城池之后乱杀无辜,这孩子的父母害怕敌人进屋害了这孩子,所以拦在门口,哪知俱为所杀。可是,他们二人被杀后,敌人怎么没有进屋子呢?倘若敌人进了屋子,这孩子是绝对无法存活的。” 他抱起那孩子,打开包裹一看,这婴儿竟是个男孩儿,而且男孩儿的身下还有张粗布手帕,似是上面有些什么。他取过手帕一看,原来手帕上是用红线绣的一对鸳鸯戏水图,绣工甚是粗糙,定是这女子所绣。鸳鸯戏水图的右上角,还有一个同样用红线绣的“王”字,想是这对年轻夫妇中某人的姓氏。梁浩然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头不禁一震:“这孩子的父母为了他,竟然不惜死在西夏人手中,想来定是要他平安长大,我说什么也要帮他们留下这条血脉。”将这孩子重新包好,抱在怀中,迅速赶去和玄济等人会合。众人见梁浩然抱着这个孩子,也不吃惊,急忙收拾心情,继续拼力杀敌,朝北门突围。 到了后半夜,玄济率领众人抢至了北门,幸在无一受伤,但是几乎都已筋疲力竭。西夏大军人数太多,虽被众人杀了不少,但是依然穷追不舍。玄济等急忙冲出银川寨,转而向东奔去。他们不敢丝毫停歇,相互搀扶,朝着目的地赶去。天色大亮,众人已经距离银川寨三十多里,玄济道:“此处距离银川寨已远,料想西夏士兵不敢追来,咱们稍微休息一下,再行赶路不迟。”众人皆以为可行,于是停在林子中歇息。 众人刚刚坐在地上,忽听得林子东面有人往这边赶来,听来脚步甚快,人数也不少。玄澄冥豫在上,何可长也?惊道:“莫非是西夏人?”玄宁也道:“西夏士兵也果然了得,竟然抢在我们前头以逸待劳。”杨岱道:“倘若真是如此,咱们唯有豁出性命一拼了。”慧岸道:“杨施主的话不错。”指着梁浩然手中的孩子,又道:“只是这个孩子新近丧了父母,贫僧实不愿他……”玄生打了个佛偈,道:“慧岸师侄还是看不破生死吗?”众僧听了玄生的话,立时齐宣佛号,口中开始诵念起佛经来:“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竟是佛家的《往生咒》。 梁浩然等心想,连玄济方丈都在念诵《往生咒》,想必真是凶多吉少了。忽听林外有人吼道:“是少林派的哪位大师吗?”见无人应答,跟着又问了一声。众人奇了:“听这口气,来人似乎不是西夏人。”玄济当即停止诵经,应道:“老衲少林派掌门玄济,不知林外哪位高人驾临?”林外的人道:“原来是少林派的玄济方丈,在下丐帮马木生,奉敝帮龙帮主之命,前来驰援永乐。”林中众人这才宽心,急忙迎将出来,果然是丐帮的马长老带领五千丐帮弟子。众人得见强援,分外高兴。 马长老见众人身上或有血迹,或是衣衫不堪,此等狼狈之状,于银川寨的情势也已猜到了八分,拱手说道:“各位大师,却不知其他的人都在何处?”玄济于是将自己和陈景元如何安排分散突围的事儿说了。马长老道:“既是如此,在下还得前去设法营救众人,还请诸位多多保重。”谓手下的五袋弟子易天道:“易兄弟,请你带一百名弟子留在这里护送各位大师和各派弟子。”易天应了。众僧皆道:“西夏人多势众且心狠手辣,马长老务必小心,多多保重。”这便与马长老辞别。 玄济等人知道西夏人绝不会再追来,心下稍安,在林中歇息了片刻,便在易天的护送下朝他们曾经呆过的山神庙赶去。这晚终于到了目的地,原来陈景元带领其余门派的人和石长老带领的丐帮弟子都赶到了,只因他们的人数太多,目标太过明显,因而被西夏军一路围追阻拦,死伤了不少人,只有玄济带领的人数较少,反倒没有。众人死里逃生,将各自的遭遇畅述了一番,无不喟叹。 梁浩然也将自己救了那个孩子说来与众人听,众人均感惊讶。陈景元抱过了那孩子,问梁浩然道:“这孩子,贤侄打算如何安置?”梁浩然道:“晚辈也等和师父会合后,再请教师父该当如何。”陈景元道:“嗯,如此也好,不过贫道却认为,由你将这孩子收入门下,反倒更为妥当。”梁浩然道:“这孩子的父母都为西夏人所杀,想来临终定有遗命,要人将他抚养长大,晚辈自当求师父答允,要晚辈将他收入门墙,以遂了他父母的心愿。”陈景元道:“尊师的为人,贫道还是知道的,这一点贤侄不必担心。” 众人这晚齐在山神庙和周围过了一夜,心下均想护送徐禧、李舜举和曲珍的六人要从银川寨的西门绕道,自然需要晚些时候。次日一早,众人正在歇息,忽然有人冲进山神庙来报,说是负责护送曲珍的玄法和玄方二位大师回来了。众人大喜,纷纷迎了出去,却不见曲珍的踪影,瞧那玄法、玄方二僧的模样,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恶斗。玄济甚为关切,问道:“曲总管何在?”玄方疑道:“难道曲总管没有先来这里吗?”石长老道:“我们昨日就到了这里,不曾看见曲总管。”玄法和玄方显得甚是无奈,玄济问道:“你们不是和曲总管在一起吗?” 玄方道:“回禀方丈师兄,当初我和玄法师兄带着曲总管出了西门,受到西夏军的围击,我们二人便挡住了敌人,叫曲总管先行离去,可是等我们逃出了敌军的围击,沿着曲总管逃去的方向一追,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玄法接着道:“是啊,有件事儿说来好生奇怪。”玄济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玄法道:“我和玄方师弟一路查看,最后发现了马蹄印儿,却不知曲总管最后是不是骑的这匹马逃跑的。玄方师弟也怀疑这匹马的来历,到底曲总管是被马上的人掳走的,还是有人前来相救于他,那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就在众人想不明白曲珍的去向之时,马长老也带领群丐返回。众人见马长老归来,急问他可否找到了其他的人。马长老摇摇头,也不说话,向丐帮弟子挥手示意了一下。众人均不懂他这是何意,却见六名乞丐抬着三个架子走进了山神庙,架子上各盖着一块破布,至于架子上是什么,则无人得知。六名乞丐放下了架子,先后出了山神庙,马长老这才开口道:“不瞒各位,我这次将到银川寨时,和小队的敌军打了好几仗,最后先后发现了罗掌门、萧帮主和玄明大师三人。”说着一一掀开了三个架子上的破布,竟是三人的尸体。 梁浩然、卜宜洲和杨岱三人见师父已死,扑倒在地痛苦不已,少林群僧则齐诵佛号、念起了佛经。这罗大通和萧阳都是一派掌门,玄明则是得道高僧,他们居然一一丧命,足以是震惊武林的大事。傅天泓这时见不到自己的师父,心下急了,忙问道:“马长老,晚辈有一事要问,这罗掌门和家师都是一齐护送徐大人的,却不知您可见过家师和徐大人?”马长老道:“哦?程掌门本是和罗掌门在一起的?这个在下就不得而知了,我发现罗掌门的尸体之时,发现他周围有不少的西夏兵尸体,至于程掌门和徐大人的踪迹,却没有发现,想来他们定都没有遇到危险。” 傅天泓听马长老这么说,倒是心安了不少,可是毕竟自己的师父还没有前来会合,尚有一些焦急。梁浩然哭了一阵,忽然醒过神来,道:“马长老,您发现我师父的尸体之时,可曾留意过他身边是否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马长老道:“罗掌门的尸体周围都是西夏兵的尸体和一些刀枪剑戟。”梁浩然道:“不错。”举起自己的那把七星剑,道:“那些刀枪剑戟中是否有一柄宝剑像我这把剑一般系着一条红穗儿,但是剑柄上雕着的不是七颗金星,而是一个八卦的?” 马长老道:“你说的是罗掌门的佩剑?”梁浩然点点头,道:“正是,师父的那柄天罡剑,是本门掌门的佩剑,为本门创派的洪政祖师留下的宝物,万万不容有失。”马长老见他焦急的模样,情知此剑非比寻常,仔细想了一想,道:“罗掌门的佩剑,在下倒是识得,倘若遇见一定会拿回来的,不过在罗掌门的尸体周围却并未见过。”梁浩然听到这里,不由得更加悲伤起来,心想:“师父被西夏人害死,连天罡剑也没了,这可如何才好?”伏在罗大通尸体旁又痛哭起来。 众人心下明白,护送李舜举的萧阳和玄明皆已被害,显然李舜举也必丧命,唯有程柯星、徐禧和曲珍不知去向。众人等到三日期满,这三人仍然未来会合,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生是死,谁也不得而知。银川寨一战,中原各派人士可以说损失惨重,一些小门小派的掌门、弟子也丧命了不少。于是在玄济方丈和陈景元的主持下,众人将罗大通、萧阳、玄明和其他掌门、弟子的尸体分别火化,骨灰一并葬在山神庙后,又立了石碑,记述了这一战的大事。众人在石碑前悼念了一番,便纷纷返回了本派,梁浩然也把那孩子带回了铁剑门。 史书称:“灵武之役,丧师覆将,涂炭百万,帝中夜得报,起环榻行,彻旦不寐。”神宗对辅臣痛哭失声,史称“永乐城之战”。永乐城一战,西夏军队大获全胜,宋朝想灭掉西夏的梦想已成泡影。永乐城之战以后宋夏之间一直矛盾不断,直到哲宗绍圣二年,哲宗皇帝派人进攻西夏,在米脂大破夏军以后为止。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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